时羽站在江恪旁边,声音欲言又止:“爷爷——”
她正要继续往下说时, 江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冷静地对老爷子开口:“你好好养病。至于结婚的事, 会有人安排好的, 会结, 你不用操心。”
时羽抬眼看着江恪,他的神色漠然, 握着她的手,拇指曲起, 不自觉地用力地按住了她的手掌。
心理学上说这是粉饰太平的表现。
“会结”两个字与其说是说给老爷子听, 听起来他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病房后,江恪宣告了这件事。几个长辈喜出望外,婶婶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 我有经验, 我来负责安排就好了。”
江正国听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眉眼的郁色和灰败一扫而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冲时羽笑笑,自己先改口:“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爸开口。”
江恪看见他眉宇的得意之色扬了起来,知道两家又有几个战略会作项目达成了。
江恪语气嫌恶地提醒:“这里禁止吸烟。”
江正国脸色讪讪,把最嘴里的烟拿了下来。
江恪牵着时羽的手走出医院,拨了一个电话叫人送时羽回家, 自己则去了公司。
时羽回到家躺在床上,感到浑身疲惫,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发了微信给阮初京:我要结婚啦。
阮初京以为她是开玩笑的,随手回了句:【你逼婚成功啦?】
时羽一愣,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逼他的人不是自己,她回复道:【算是吧】
然后她很久没收到回复,阮初京消化了很久,发来三个;【???】
【难道我要做伴娘了?我可以把刚吃的那顿麻辣烫给吐出来吗?想抠喉咙。】
时羽被她逗笑,从薄荷app上搜索了麻辣烫的热量截图打算发给她,正准备大肆嘲笑一番。
下一秒,阮初京发过一句话来,语气真切。
宝贝,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时羽愣了一下,是吗?好像是得偿所愿,一切都在她希望的正轨发展着。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这么开心。
两家人知道这件事后,替他们操办婚礼的事情高涨,除了盛兰母女,她们惊鄂之下,更多的是不甘心。
可是事已成定局,她们也不能走怎么样。
因为这次结婚的事情定得比较着急,所以两家人决定一切从简。
大年初五,时羽和江恪一起在江宅。长辈们在询问婚礼细节的时候,江恪一切应好,彷佛一个沉默的提线木偶般。
从举办地点到婚礼上请几桌人,以及请柬的邀请词,时羽在一旁听得去头晕,乖巧地应道:“一切都听您们的。”
婶婶手里捏着婚庆手册,上面的祖母绿戒指绿得发亮,她笑着开口:“婚礼一般必须要两套婚纱,一套是白色婚纱,一套是红色的秀禾服,小羽你看看款式?”
时羽接过来一看,婚纱都是白色的,粉色的,这些其实她都没什么感觉。她喜欢黑色的婚纱。
时羽和阮初京少女时期幻想过她们的婚礼,小姑娘拖着腮,看向窗外,黑色的瞳孔里映着期待:“我呀,想在一个小国家和喜欢的人在教堂里结婚,人太多不行,跟耍猴一样,然后我的婚纱一定要是黑婚纱。”
“为什么?”阮初京问她。
时羽一副美女浅薄的样子:“还能为什么,因为它好看呀。”
因为她的婚礼一定要与众不同。
之后时羽跟江恪提起过她结婚时一定要穿漂亮的婚纱。
那个时候江恪准备出国,对时羽改变他的人生轨迹持一种厌恶的态度。
那个时候他的语气冰冷:“挺特别的。到时我一定为你送上一笔丰厚的份子钱。”
婶婶询问的声音将时羽的思绪拉回,时羽下意识地看向江恪,结果他垂下眼睫,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嘴角抬起笑容:“我都可以,婶婶。”
-
婚礼前三天,圈子里的兄弟给江恪举办了一个单身派对,地点在红鹤会所。江恪被灌了很多酒,到后面坐在沙发上,解了领口的第二粒扣子,他的耳朵和眼眶都些红。
钱东临喝得更醉,他举着酒杯,踩上了桌子,对江恪大喊:“婚姻是人生的第一座坟墓,恭喜兄弟入土。”
江恪被他逗笑,嘴角上扬:“傻逼。”
男人旁边的沙发陷下来,徐周衍坐在他旁边,嫌闷直接把领带抽了出来,语气漫不经心:“准备好了?”
江恪的薄唇一张一合:“有什么准不准备好的?”
他仰头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因为灌酒的幅度过大,有几滴酒渍溅到了江恪的白衬衫上,玫瑰色的液体立刻晕染开,反而衬得男人多了几分俊美之色。
“走了。”江恪站起来,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
走出红鹤会所,外面下起了阴雨,司机坐在车内百无聊赖地边打哈欠边刷视频。江恪站在大厅处打电话,司机立刻放下手机,下车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去迎接江恪。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江恪坐在车内,头脑有些昏沉,他按下按钮,车窗降下来,冷风混着雨珠一起打在他脸上,密密麻麻的,有些生疼。
江恪眼前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红衣女人站在他面前,痴痴地笑着,留下一截眼泪,最后歇斯底里地诅咒他:“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
最近这句话又时不时地回荡在耳边。
车子很快抵达希尔顿公馆,司机扶着江恪上了楼,是时羽开的门。时羽和司机一起合力的,费力地把醉熏熏的男人搬到了房间。
司机走后,时羽打了一盆热水,又走到床边,俯身给江恪解扣子和脱了鞋。时羽拿毛巾浸了热水给他擦了一下脸和水。
一切弄好之后,时羽坐在地上,累得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开始想两人关系的转变。自从江恪答应结婚后,他变得没有之前轻松了,整个人透着一种沉重感。
时羽不知道江恪在想什么,因为她问了他应该也不会说。
时羽撑着膝盖站起来,她低头看着男人好看的眉眼,伸手轻轻地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心,然后在他额头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然后时羽关了灯,她走了出去,还顺手替他关上了房门。
人走后,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结婚前第二天,江恪和时羽一起去试了婚纱。奇怪的是,两人之前的不平衡状态没了,倒像相敬如宾的夫妻。
今天两人一起去试婚纱,路上,时羽靠在江恪肩膀,嫌无聊玩起了江恪的手,她发现男人的手长得真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齐整,手背的青筋浮现,漂亮得像艺术品。
玩着玩着,时羽就把他手上的手表脱下来戴在自己手上,江恪今天戴的表恰好是他生日时,时羽送他的那块欧米伽星空表。
下午三点,时羽在一家高定婚纱店试婚纱,她一连换了好几套婚纱,最后看上了一条羽毛婚纱。
试帘拉开的时候,江恪从财经杂志里抬眼,愣了一下。
时羽穿着露肩的婚纱,收腰的设计将她的胸型衬托得饱满又不失美感,她的皮肤瓷白,层叠的羽毛形裙摆衬得她灵动又可爱,彷佛她是世界上最受宠的小公主。
江恪还没来得及说“很好看”,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他起身接听,没一会儿沉下脸,低声说:“我马上过去。”
时羽站在他身后,开口问:“怎么了?”
江恪神色严峻:“我妈在医院闹自杀,我得马上赶过去。”
时羽摇摇头,小声而坚定地说:“如果我不想你去呢?”
为什么他妈一出事,江家这么多人,就只找他?
“除非我跟你一起去。”时羽坚持道。
江恪上前两步,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安抚:“乖,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话后,江恪拿着外套匆匆离去,而时羽一个人被留在了婚纱店。他背对着她离开,没有看到时羽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像是一朵娇艳的玫瑰,在无数次热切期盼和主动之后,把自己渐渐烧枯萎了。
时羽留在婚纱店,从下午等到晚上,等了很久。婚纱店里来来往往的男女,都有人陪着。有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不停地亲吻着她的嘴角,爱意明显:“老婆,你穿婚纱的样子真美,下次生了宝宝,我们再来拍三人的婚纱照好不好?”
“到时我胖了你可不能先嫌弃我。”
年轻夫妻互看对方时眼睛里浓情蜜意,让一旁独自等待的时羽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直到晚上,时羽也没换下婚纱,她坐下沙发上对着镜子自拍了一张。九点,狂风骤雨,街边的灯牌被吹到路上,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整座城市被一层浓郁的雾色浸泡着。
店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赔笑着:“时小姐,我们要打烊了。”
“好。”时羽应道。
江恪一整天都被江母折磨得身形疲惫,他赶去雅山医院的时候,女人躺在浴缸里,水里全是血,吞安眠药自杀外加割腕自残。
江恪看得一阵头晕发慌,差点没控制住呕吐出来。
医生抢救了几个小时,洗胃催吐,最后将女人的病了回来。江母昏睡了几个小时,拉着江恪说了些反反复复的话。
江恪心底那些恨意,下定决心,甚至有些恶毒的话,在看到她母亲孱弱得如同纸片人一样躺在床上后,又悉数吞了回去。
一直到晚上,江恪安抚好江母,忙了一天后才想起时羽在婚纱店里等他。江恪摸出手机一看,没有看到她的未接来电。
江恪立刻赶了过去,那家婚纱店还在黑暗里亮着前厅的灯。江恪走进去,只有阿姨在那扫地。
“阿姨,这里有一个皮肤很白,长得很漂亮的大眼睛小姑娘在这里,你见过吗?”
“早走啦。”
江恪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地上躺着一枚戒指,混在垃圾堆里面,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江恪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底有一种恐慌的情绪在无限扩大。
那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时羽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