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恪和柯鸣松一行人去了兰岛实地考察,时羽留在民宿睡到日上三竿。中午他们回来后,时羽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下来吃饭。
陈助理有些担心,敲了敲时羽的门,想喊她出来吃饭。江恪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将衬衫领口的最后一粒扣子系上,出声:“不用管她,饿了自己会出来吃。
时羽躺在房间里把江恪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挺了解她。
午饭后,他们下午打算去钓鱼,柯鸣松从昨天就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进,他有意想看好戏,便邀请时羽:“跟我们一起去钓鱼?”
时羽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婉拒了柯鸣松。说什么她也不会凑前去了。像江恪这么坏的人,她去的话说不定会从背面一把她推下去喂鱼。
看时羽一脸的抗拒,陈助理看见自家老板唇角是一闪而过的笑意,再仔细去确认,又是一副冷淡脸。
人走后,时羽待在民宿待了几个小时还算开心,后来开始觉得无聊。时羽窝在沙发里喝椰青,忽然看到老板娘穿着长裙,拿着背篓正要出去。
“老板娘,你这是去哪里?”时羽疑惑。
“退潮的时候捡蛤蜊,“老板娘笑笑地应道,她看时羽一个人便开口,“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可以去海边散散心。”
时羽犹疑了一会,点了点头:“好。”
时羽跟着老板娘来到海边已经是五六点了,咸湿的海风吹来,天边大片犹如火烧的橘色与蔚蓝无垠的大海融在一起,美不胜收。
她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许多,时羽帮老板娘捡了一会儿蛤蜊后,开始沿着岸边走,看到海滩有各色不一的石头和奇特贝壳就开始投入进去拍照。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下来,时羽才发现自己已经越走越远,走到了一片很浅的海滩上,背后全是山。
时羽打开手机里的手电试图独自走出去,绕了两圈后又返回了原地。此刻,天完全暗下来,黑夜像一头呜咽的怪兽,将人的恐惧一点一点放大,随时要将人一口吞噬。
潮涨潮落,时羽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夜晚的海风是冰冷又刺骨,她缩了缩脖子,看着远处黑黢黢的摇晃的树影,内心的恐惧一点点增大。
她本来就怕黑,又有夜盲症,这地方,多待一秒,时羽都觉得让人无法呼吸。时羽犹豫再三,用手机仅有的一点电量想打电话给江恪,却沮丧地发现自己没有他的私人电话。
时羽只好打了他的微信电话,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江恪的声音低沉:“喂。”
“江恪,我迷路了,”时羽的声音很低,“你能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连带时羽都感觉气流停滞了,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江恪无声地皱了眉,他早该料到的,时羽闯祸是惯性。
江恪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你别骂我。“
时羽说完这句话后,江恪在那边开口。抽了一口烟:“我让陈助来接你。”
“可我想你来接我。”
时羽是真的害怕,她不自觉地拥紧身上的衣服,从礁石上下来蹲在地上,试图让自己更暖一些。
小姑娘心里满怀期待地等着江恪回答,谁知听筒传来一道冰冷无情地“啪”的声音,江恪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时羽人怔怔的,把自己脑袋埋进膝盖里,有一瞬间的眼酸,江恪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十二岁那年,盛夏炎热,蝉鸣声漫长,那时时羽刚回到时家,她满怀期待以为找回自己的亲人会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可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时羽一回到时家,时父忙于扩大公司,时奶奶又不与他们同住,对她的关心比较少,盛兰趁机联合时嘉瑜针对她,再加上继母是一个相当八面玲珑的人,时羽受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时羽刚转到新学校第一天,就被一群有钱的公子哥捉弄。一群男生靠在栏杆上嘲笑她:“脏丫头!”
“不过是乡下来的野蛮丫头,这好像是高中部时嘉瑜学姐的妹妹,听说她心眼可多了。”
“不要脸,抢别人爸妈!”
这样的声音,只要时羽走在学校的每一角落都能听见,女生们都明里暗里地奚落她,欺负她。
她的作业本被人撕烂,书包被泡在水里发臭,这是常事,还有男生把口香糖恶劣地黏在她头发上。这些欺凌时羽承受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某一天爆发。
既然他们说她野蛮,说她坏,那就她做个叛逆的坏女孩好了。
时羽开始逃课打架,和外校的女生混在一起,再有人用口香糖黏她头发,时羽当着众人的面冷着一张脸把男生的头发剪得跟秃鸡一样,参差不齐。
在家盛兰针对她,她会双倍还回去,不再惧怕任何人。
就这样,时羽越来越出名,没人敢欺负她,但背后的议论声从未停止。
初一下半学期,时羽穿着改短的校裙,乌黑的头发上挂耳染了一抹蓝色,戴着亮闪闪的耳钉,少女骨肉匀停,明艳又娇媚,像一朵带刺的小玫瑰。
时羽同着另一个女生进校门,恰好遇到高中部的检查。同伴扯了扯时羽的袖子:“欸,学生会那个男生是不是你哥,还不快拉好拉链。”
时羽顺势看过去,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江恪身材瘦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扣子扣得齐整,少年眉眼漆黑,背如挺竹,气质如冷松,看起来高高在上又神圣不可侵犯。
“他不会管我的。“时羽不以为意。
时羽挽着同伴的手在经过学生会登记时,果然,江恪没有叫她们,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只是时羽轻易得捕捉到他眼底的戾气和藏着的厌恶。
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时羽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嚼着口香糖嗤笑了一句:”狗屁哥哥。”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和时嘉瑜是一伙的。
声音清晰地传到江恪耳朵里,他握着笔的手重重一顿,黑色的字迹在白纸上泅开一个点。
除此之外,两个人依然没有任何交集。
在高中部,他是风云全校的天之骄子,受人追捧,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而时羽在初中部,是另一种剑走偏锋的出名,是流里流气的的小太妹,背后关于她的争议不断,纷纷说她“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周五下午,江恪在学校打篮球,因为球砸得太高,落到半空中被人拍出了墙外。江恪只好跑去围墙外面捡球。
围墙外面是一栋废弃的实验楼,破旧而杂草丛生。江恪跑过去正要捡球,一眼看到了克站在榕树下的时羽。
她穿着黑色的小吊带,衬得少女皮肤白腻。时羽正在学抽烟,烟雾呛人,小姑娘逼着自己吸了几口,结果呛得直咳嗽,眼泪全出来了。
“艹,真的太辣了,小午那狗逼抽的是烟吗?”时羽拿着烟,眼睛红红。
有那么一瞬间,江恪觉得她有点好笑,他的声线很低:“虚张声势在我看来是最蠢的做法,你这样,就达到她们的目的了。”
“不在乎,变更好,才能赢。”
夏日的傍晚空气粘腻,昏黄的阳光给天空镀上一层温柔的琥珀色。时羽怔怔地看着江恪,他的长相出众,殷红的嘴唇显得格外清冷禁欲。
兴是他的姿态太高,自己又被人戳破心事,少女无地自容地恼意上来,说道:“关你什么事啊!”
江恪的神色像冰块一样倏地降下来,眼底恢复之前的漠然,看了她一眼走了。
直到有一次,老师公然在课堂上批评时羽,说学校接到举报,有人到外面的酒吧鬼混,败坏学校的风气,说这个人就是时羽,。
当时时羽趴在桌子上都气笑了,她一次都没有去过酒吧,却平白被扣了一个锅。时羽否认:“我没有。”
老师笑了一下,神色自然地说道:“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那一瞬间,时羽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啊,这一切不是她自作自受吗?时羽在学校一天都没有说话,被人悄悄议论也没反应。
当她晚上回到家,发现盛兰陪着时嘉瑜飞去上海比赛,还故意放了阿姨假,时父又去出差了,时羽一个人被锁在外面。
时羽蹲在花坛边上,天越黑,她又饿又害怕,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地上无聊地画画。当时江家和时家住在同一个大院,江恪回家的时候,恰好看见大树底下缩着一个小姑娘。
时羽一抬眼,恰好与江恪的眼神相撞。
江恪冷冷地移开眼神,丛她面前经过,彷佛她是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时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继续蹲在地上画画。
五分钟后,时羽低着头,倏然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到高瘦的影子,再抬头,江恪穿着黑色T恤,脸部轮廓干净利落,站在她面前,开口:“去我家。”
时羽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江恪的影子被拖得恨长,时羽小心翼翼地踩在他影子后面,只觉得有安全感,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你真好。”
以前时羽刚回时家的时候,大家都是住同一个院子。江恪又比她年长几岁,时父让她喊哥哥,时羽死活都不肯叫,这次,时羽主动喊了他哥哥。
没人知道,那天白天情绪累积,晚上时羽发现被锁在外面的时候,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得孤独感,整个人快要崩溃,支撑不住了。
江恪出现的那一刹那,如一道光。
幸好江恪把她领了回去。
江恪不知道时羽的心理活动,听见时羽的马屁,冷笑道:“不是狗屁哥哥吗?”
时羽踩着江恪的影子,在经过一段暗路的时候,语气有些怂:“哥哥,我怕黑。”
她从小就有夜盲症,怕黑得不行。
江恪没有说话,却放慢步子,匀实的胳膊伸了过来,侧身碰到了她的手,时羽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一双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且冰凉,却紧紧地牵着她,让人觉得安心。
时羽悄悄抬眼看他,江恪的皮肤很白,眉眼冷淡,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两人皮肤细微相触的时候一点点加快。
只有时羽知道,暗恋的情愫像一颗种子,在心里偷偷地滋长。
稀疏的星光下。两个拖在地上的影子渐渐重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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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羽迷迷糊糊地蹲在地上想着12岁遇到江恪发生的事,忽地,一双黑色的高级手工皮鞋出现在眼前。
她的视线往上,西装裤管勾勒出一双线条流畅的长腿,江恪站在她面前,漆黑的眉眼沾着雾气,狭长的眼睛盯着她,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还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妥协。
“喂。”
时羽站了起来,扑向他,因为过于激动,小姑娘的头直直磕向他的胸膛,江恪被撞得后退了两步,他刚要低声训斥她。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时羽眼睛晶亮,透着光,仰头看着他,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坚信和笃定。江恪视线微怔,垂眼看着她。
因为你,我才一点一点变好。
遇见你,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