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濡其实不太清楚小狼狗和小奶狗有什么区别。
她不刷微博,对网络用语也不敏感。
因为阮菁经常在她耳边洗脑“你家小狼狗”“小狼狗都很黏人”“小狼狗bb”,导致孟濡现在听到“小狼狗”三个字就下意识地想到陆星衍。
小奶狗又是什么
孟濡垂着眼帘想用手机搜索小奶狗的意思,还在思考阮菁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身旁阮菁回头,朝她身后嫣然一笑,挥手大大方方地打了一个招呼“嗨。”
孟濡“”
孟濡跟着回身,一眼就看到与她仅隔着一步的英俊少年。
她抬头,对上陆星衍影沉清明的目光。
少年也在看她,眉毛不太明显地扬起,唇角下压,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在认真思索她刚才的话。
明显是听到了她的回答。
孟濡“”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濡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只想赶紧送走阮菁。
阮菁也察觉到孟濡对她的怨气,没有留在她制造的灾难现场,一等电梯上来,踩着高跟鞋灵活地钻旁边的轿厢,眯眼快乐地朝孟濡挥了挥手,一副“不用感谢我”的表情。
孟濡“”
谢你个头。
孟濡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身,没有叫住陆星衍,独自走向前往楼上影院的扶梯。
陆星衍迈着步子跟在她身后。
距离他们看的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孟濡等陆星衍取完票后,坐在一排夹娃娃机后面的小圆桌木椅上等入场。
少年刚才问她吃不吃爆米花,孟濡想了想,指向旁边透明容器里装得满满的零食,“吃这个吧。”
陆星衍就去买妙脆角。
孟濡坐在椅中,托着下巴,看向不远处站在人群后排队的颀长少年。
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大学时期情侣约会。
孟濡和阮菁一起出来看电影时很少买这些花里胡哨的零食,阮菁是不爱吃,孟濡是不能吃。
但是经常有年纪轻轻的小情侣两个人买一桶爆米花、两杯可乐你侬我侬地分食。
现在,她和陆星衍就跟这些情侣没有区别。
虽然他们现在的确真实肯定就是情侣
孟濡想到她刚答应陆星衍在一起的那天,少年克制不住地将她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扶着她腰的手滚烫又热情,硬是忍着没有往上摸索一寸。薄唇啃吻着她,从唇瓣到脸侧,再到耳珠,到颈后,结结实实把她露在外面的部位都亲吻了一遍。
还说什么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如果这就是男朋友的权利,那陆星衍这两天可行使得太彻底了。
他们本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星衍得到孟濡的松口,夙愿得偿,成功冠上孟濡男朋友的称号兴奋得可以在冬季布莱德湖游上千米。像堤口决开的水坝,水流汹涌奔腾地向外翻滚,收都收不住。
那晚陆星衍一整夜没睡,睁眼直到天亮,早晨八点准时起床给孟濡做了顿早饭。
孟濡没吃下去。
然后,孟濡一整天没课,吃完药就换上舞鞋到舞蹈房热身,拉筋,练基础功。
可她毕竟没吃早餐,而且身体已经虚弱得不像话,医生也说最好别再吃外卖、路边摊等不健康的食物。
陆星衍就自己拿手机查食谱,输入“营养早餐”,一个早上给孟濡做了七八种种类各异的早餐。
香菇鸡肉粥、葱花蛋饼、鸡蛋面、香蕉燕麦奶昔
孟濡也不知道陆星衍是怎么把这些听起来就很有食欲的早餐做得让人毫无食欲的。
陆星衍每做好一样,就拿过来给孟濡吃。试吃到最后孟濡干脆芭蕾也不跳了,盘腿坐在舞蹈房的落地镜前,特地等着陆星衍还能做出什么问鼎黑暗料理界的食物。
孟濡每样只吃得下一点,忍着反胃,最后一道是虾仁蒸蛋,蛋羹里面是生的,虾仁没处理好,也很腥
孟濡终于没忍住,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进厕所马桶里。
她漱完口后出来,真心诚意摸摸陆星衍的头“别做了吧。”
陆星衍“”
这两天,陆星衍不是一有机会就亲孟濡,就是研究食谱怎么能做出好吃的东西让孟濡多吃一点。
效果不太显著。
孟濡连药都不太吞得下去。
一颗药丸反复吞咽好几次,水喝了十几口,还是卡在嗓子眼儿,最后转身,将整个胃里吐得干干净净。
这也是孟濡今天出门陆星衍不放心的原因。
但孟濡不想待在家里继续被投喂黑暗料理而且十九岁的少年刚谈恋爱是在太磨人了,她想出来喘口气儿。
那边陆星衍已经买好零食回来,少年黑白宽松外套,显得肩颈线条宽又利落,腿更加长,一手拿着妙脆角桶,一手端着两杯可乐,已经吸引好几个女生暗暗瞟一眼,又瞟一眼。
孟濡看着少年漂亮的五官,以及等人时微微不耐抿起的唇线,忽然觉得,不喘气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小孩真是帅到窒息。
电影开场,孟濡和陆星衍找到他们的座位坐下。
稍微靠后了点,但是正中央,视野良好,孟濡很满意。
孟濡看的电影不多,漫威更是没看过几部,只能勉强认识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但他们在一起要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看陆星衍戴着3d眼镜面向屏幕,没有打扰他,挣开陆星衍进影厅后就握着她的手,从零食桶里捏了个妙脆角,放进嘴里缓慢地嚼嚼嚼。
但毫无吞咽的欲望。
孟濡只好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吐掉,将纸巾团成团包在另一只手中。
她手放下,陆星衍就把她刚松开的那只手重新握住了,并分开她的指缝,扣紧。
孟濡“”
孟濡还没说话,陆星衍稍微侧了侧头,黑色3d眼镜下看不清眉眼,但少年温热的吐息轻擦过孟濡耳畔,嗓音刻意压低了些,一字一顿又很清晰。“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孟濡“”
孟濡不明所以,也悄悄地问“什么秘密”
“我,”陆星衍指了指自己,薄唇掀动,神神秘秘,“特别黏人。”
“”
陆星衍扣着她的手指紧了紧,“我现在还没发挥一成功力。”
“”
孟濡惊讶地配合,“你以前怎么不是这样”
“以前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少年歪回座椅中,看似郁郁,唇角却扬起一边。“我只对女朋友这样。”
“”
行吧。
孟濡不再理身旁这名谈了恋爱跟变了个人似的少年,垂睫也笑了笑,继续看电影。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正是高潮,孟濡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角渗出一丝一丝冷汗。
电影里在播放什么她已经看不进去了,只觉得眼前立体环绕的电影震得她阵阵耳鸣,画面时远时近,时快时缓。
她被陆星衍握在掌中的手心虚汗淋漓,大屏幕中正好一个近景特效,一瞬间,眩晕,呕吐感袭来。
孟濡下意识想离开影厅,但她身体虚软无力,双腿似乎陷在沉甸甸的泥沼中,挣扎不出。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孟濡用尽全身力气勾住陆星衍的左手尾指,向下求助似的扯了扯。
电影散场,人群陆陆续续往外出,早先孟濡和陆星衍坐的两张座椅却已经空了。
购物中心楼下,一名少年背着失去意识的女人,眼眶赤红,搀着她腿弯的手臂肌肉紧绷,微微颤抖。
路过的行人不免向这一对投来好奇的视线,这是怎么了
少年背上的女人双目紧闭,唇色是不正常的白,颊边细碎的软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鬓边,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一会儿,救护车到来,少年背着女人,在护士的帮忙下小心翼翼将她送进救护车里。
车辆开动,驶往市医院。
护士让孟濡躺在担架床上,稍微抬高她的头和上身,进行了一系列紧急治疗。
“病人为什么突然休克”护士问紧盯着孟濡的陆星衍。
陆星衍外套内一件t恤被打湿透,额前碎发水淋淋的,身上冷汗似乎并不比孟濡少。
他脑海中晃过孟濡昏倒前的一刻。女人手指无力地在他尾指缠了下,力道轻微,极易让人忽略。
陆星衍回头,昏暗光线下只能看到孟濡坐在椅中一动不动,眼镜挡住了她的神采。
后来是他手心握着的手迅速凉下去,他摘掉孟濡的眼镜,才看到她闭着眼睛已经昏迷。
陆星衍将孟濡的病情向护士明说,救护车十几分钟抵达市医院,推入急诊室。
值班医生前来给孟濡做了全面检查和初步诊断,事后,将孟濡送入病房挂葡萄糖。
孟濡醒来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病房四面洁白,空调暖风鼓动,凉冰冰的液体顺着血管注入体内。陆星衍就坐在孟濡床边,时刻看着她,她一睁开眼他就坐直了身体。
女人水目清灵,漆黑通透的眸缓慢转了一圈,似乎仍有些茫然。
她稍微侧了侧头,看到床边面无表情的陆星衍,唇边下意识地牵出一抹浅笑,浓稠的睫毛扑扇,逐渐想起晕倒前的事情,抬手摘掉陆星衍一直戴着的3d眼镜,取笑问“不晕么”
陆星衍还是一言不发。
孟濡被他弄得有点紧张,以为自己病情加重,咽了咽干干的喉咙问“怎么了我是不是治不好了”
这话说完,少年才终于有反应,伸手毫不留情地重重弹了下孟濡的脑门,凶巴巴的,“闭嘴。”
孟濡“”
隔壁病床是一名三四十岁的阿姨,听到孟濡和陆星衍的对话,替陆星衍说话“小妹,你男朋友这么关心你,你就不要说这些晦气话了。刚才你进病房的时候,你没看到你男朋友多紧张,一直替你擦冷汗,我看他年纪比你小,照顾你的时候不知道多细心啊。”
这大概孟濡和陆星衍在一起后,第一个没有把他们当姐弟,而看出他们是情侣的人。
孟濡朝女人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跟他开玩笑的。”
但某个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陆星衍看着孟濡,语气平淡,问道“你为什么不吃药”
孟濡放在被褥上的手僵了僵。
陆星衍又指出,“医生过来诊断过了,你是血压低导致的休克。你这几天的药都没有好好吃,对么我刚才看了你包里的药盒,中午和晚上的药你都没有吃,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最后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言之凿凿。
孟濡没有否认。
陆星衍气笑了,是又无奈又心疼。他没有想过孟濡是不愿意配合治疗的,这两天的药,她只当着他的面吃过一顿,后面或许都没有吃。陆星衍问“你不喜欢吃药么”
倒也不是。
孟濡起初不回答,后来在陆星衍的目光下,才掀高被子遮住头顶,恹恹的声音从底下缓慢传出来。
陆星衍没听清。“什么”
孟濡又说了一次,这次陆星衍听到了。
“有激素。”
她这么说。
上次医生开的是激素类药物,一天三次,多次几次肯定会导致身体乃至脸部发胖。
这对身为芭蕾舞演员的孟濡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她宁愿继续吃不下饭,一天一天地和厌食症硬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发胖。
孟濡说完这个原因,自己都觉得太过任性。可这的确是她认真考量过的问题。
她用没打针的手扒下被子,露出一双乌润的眼,认认真真道歉“对不起。”
陆星衍扒扒头发,比孟濡想得更多,蹙着眉毛问“以后的药,你也不会吃了”
“”孟濡没回答,可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陆星衍,就是这样。
陆星衍想开解她,“如果吃了激素的药发胖,等你的病好了以后,可以再减。”
“很难的。”孟濡怎么会没了解过呢,“激素发胖需要减下来的时间很长,我不想再耽误一年两年。”
轴。
执拗。
这才是真正的孟濡。
陆星衍尽管担心,却也不能不尊重孟濡的意见。
可不吃药,她的病怎么好
少年难办地骂了句脏话,低头,额头抵着孟濡身侧的床沿,嗓音沙沙哑哑的。
“孟濡。”
孟濡“嗯”
陆星衍“我刚才他妈快担心死你了。”
“”
“你以后能别让我这么经历大喜又大悲吗,我心脏遭不住。”
孟濡摸摸他的头发,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三天,孟濡上完芭蕾课后,都会过来市医院吊葡萄糖。
和孟濡在病房搭过话的那名四十多岁阿姨也每天都来挂消炎药水,偶尔遇到,见每次都是陆星衍陪着她,还每天亲自做不同的饭菜带过来,认真负责体贴周到,不止一次夸了陆星衍长得俊还对女朋友好。
陆星衍看了眼孟濡快滴完的葡萄糖,把她没吃几口的饭盒收起,摸摸眉毛笑说“不是我好,是她很好。”
孟濡心里一动。
后来这名阿姨见孟濡每餐都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什么都吃不下去,好奇地问了下孟濡的病况。
孟濡化繁为简地说了下。
这位阿姨听说孟濡不想吃激素类药物,就向她推荐了一家地段医院的中医医生,据说很会治疗血压低、气血亏。阿姨劝解孟濡“就当是调理,你一直不吃药也不是办法。你看你小男朋友每天多担心你,站在输液大厅外面就皱着眉头,看到你才会有表情。你快点好起来,不要让他每天这么担心啦。”
孟濡谢过阿姨,又详细问了这家地段医院的地址。
第二天,孟濡结束舞团的课程,打算一个人去这家医院看一下。
医院不大,外墙老旧斑驳,门外挂着蓝色牌子“xx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铁牌经过多年雨水冲洗,在砖墙上留下褐黄色的锈迹。孟濡走进医院,挂号,见到那名阿姨推荐的中医。
医生问诊后,确实只开了气血亏、血压低的中药,让孟濡拿回去每天吃。
孟濡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刚走出医院,陆星衍就打电话问她在哪,过来接她回家。
孟濡把自己来看中医的事情说了下。
当天晚上,陆星衍给孟濡热了一碗代煎中药,端给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的孟濡。
这年代还会看新闻联播的人真是不多了,陆星衍坐在孟濡身旁,把她怀里的抱枕放到背后,伸手捋了捋她的马尾辫像对小孩似的说“古董濡濡,来吃药了。”
孟濡“”
孟濡抬起冷冰冰的双足贴在陆星衍大腿上,竖了竖秀眉,忽然要求“没礼貌,叫姐姐。”
“”陆星衍没出声,孟濡想了想,这小孩一共也没叫过自己几次姐姐,翘着唇角诱哄,“你叫我姐姐,我就吃药。”
陆星衍。
孟濡也是心血来潮,没想过陆星衍会答应她的要求。上一次他叫她姐姐还是在微信里,当面叫更是上世纪的事。谁知道陆星衍眉毛一挑,漫不经心又痞懒道“行,你先叫我一声哥哥,我再叫你。”
小学生吗。
孟濡最后还是没理陆星衍提的要求,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低头抿着唇小口小口地喝药。
中药,无一例外都苦得让人变形。孟濡皱着鼻尖强迫自己喝完大半碗,还剩下碗底两小口,实在是不想再喝。
陆星衍仿佛看出孟濡的心思,弯起一条长腿面向孟濡,铁面无私地监督“全部喝完才有效果。”
孟濡也不是喝不完这两口,只是她想到少年刚才的要求,再联想他现在冷飕飕的面孔。
眨着眼睛,眼珠慢吞吞转向一旁又转回来,忽然想逗一逗面前的少年。
孟濡素手托着药碗,捏着汤匙在碗里搅了搅,歪头,乌眸看向陆星衍。
她声音本就轻柔甜淡,刻意拖长了腔调时,像羽毛做成的钩子,酥酥痒痒挑逗人的心扉。
“哥哥”
她语气商量,微微一笑,“我可以不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