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驯服的鹿》
风荷游月/文
“你回来了?”
寂静之中,孟濡率先打破沉默,问门口沉默伫立的少年,“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星衍收回视线,从鞋柜里取出备用拖鞋换上,将手上买的一提袋水管修理工具放到柜子上,音色偏冷说:“听说家里水管坏了,请假回来修水管。”
“……”
不用猜,肯定是阮菁多嘴。
孟濡这会儿真的想跟阮菁绝交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不给她添乱??
眼下这境况,孟濡不得不开口解释。
上回火锅店陆星衍和周西铎虽然见过一面,但因为他们是两桌人,各吃各的,孟濡就没有特地介绍两人认识。这样算起来,现在应该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孟濡对陆星衍说,“这是我以前舞蹈学院的同学兼好朋友,周西铎。水管他刚才已经修好了。”
说罢,又对周西铎介绍陆星衍,“这是……我弟弟,陆星衍。”
周西铎是不苟言笑的类型,此刻只是微微弯了下唇,主动朝陆星衍打招呼道:“听濡濡说过你几次,你好。”
陆星衍只是扫了他一眼,算作回应。
孟濡:“……”
这小孩。
好像生气了。
孟濡大概知道陆星衍为什么生气,但是无能为力,只是抱歉地朝周西铎笑笑。
周西铎倒是不放在心上。陆星衍走进客厅,视线从两人身上毫无温度地掠过,再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厅和搭着周西铎外套的沙发椅背,问孟濡:“你叫他来的?”
孟濡不言语。
虽然不是她叫的,但是她想到陆星衍出门前说的那句话……
迟了迟,没有否认。
陆星衍眉毛紧蹙,漂亮的脸孔沉下,似是很不满又找不到发泄口地询问孟濡:“你不是答应我,会学着依赖我么?”
才一天不到,她就变了卦。
旁边周西铎的视线看过来。
孟濡担心陆星衍说出什么别的话,也担心周西铎看出什么不寻常,她只能装作不懂,不能给予陆星衍任何回应。女人抬手轻揉陆星衍的发丝,是安抚小朋友的语气,“我也想依赖你,但是你在打工,万一被经理责怪了怎么办?我知道你长大了想帮上忙,但是事出从权嘛。”
陆星衍眸子深深。
孟濡又看向客厅的地毯,从手腕上褪下一根浅色橡皮筋,将陆星衍额前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苹果头,说:“正好客厅里的地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帮我移到阳台吧。”
陆星衍迟迟不说话,周西铎挽起袖子帮忙说:“我来吧。”
陆星衍这才淡淡撩起眼皮,看一眼周西铎,平静无澜的气死人语气:“不用,我家里穷,付不起维修费和清洁费两个费用。”
周西铎:“……”
孟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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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西铎浅淡地弯唇,看向面前敌意鲜明的少年,说:“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和濡濡认识快二十年了,今天这么晚过来确实不太妥当,但我和她不需要这么客气。”
陆星衍轻轻呵笑,神情不屑,“那你说说,想怎么不客气,让我清楚清楚。”
“……”
孟濡不知道这两人之间为什么有这么重的硝烟味儿。
陆星衍明明第一次和周西铎接触,怎么看起来很讨厌周西铎的样子?
孟濡担心这两个人再站在一起就要动手了,从后面轻轻拽了拽陆星衍的袖子,对周西铎说:“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这句话的意思足够明显,周西铎不再说什么,拿起沙发椅背上的外套说:“没事,我走了。”
孟濡走到玄关送他,等周西铎站到门外,还说了一句,“下次我请你吃饭。”
……
回到客厅,孟濡看向那个已经把地毯移到阳台,坐在沙发里面色冷郁的少年。
陆星衍抬起头,视线从孟濡脸上移向门口紧闭的门,没来由地问:“为什么给他用?”
孟濡:“?”
孟濡不明所以,“什么?”
陆星衍垂着眼尾,一样一样地算起,“毛巾,拖鞋,水,都是我的,为什么给他用?”
“……”孟濡没想到陆星衍在意的是这个,他一回来就臭着张脸,难道是因为她把他的东西给周西铎用?
但那时候孟濡根本没想那么多,她一心想着修好水管,连周西铎进屋穿的哪双鞋都没注意。
水是从冰箱里顺手拿的,没记错的话还是她买的。
这小孩怎么这么小气?
孟濡明白了原因,哄起来也方便得多,顺着陆星衍的话说:“你如果不喜欢周西铎碰你的东西,我再给你买新的。”
说完,踢了踢陆星衍的踝骨,努力和平时一样与他姐弟相处,“现在快起来,帮我收拾屋子,厕所里的水还没清理干净呢。”
女人转身往沙发走,陆星衍深陷在座椅中,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孟濡回身,看陆星衍。
少年神情凝重。一瞬间,孟濡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她不敢听,所以笑着出声打断,“怎么没有?你说的话我都认真听着的。”
“没有。”陆星衍执拗地重复,影沉沉的眼眸深藏暗涌,是压抑太久后的不甘与嫉妒。他说:“我让你依赖我。”
你没有听。
直到刚才。
还在把他当小孩。
少年微微敛眸,就看不到眼里的波澜。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你还把他叫到家里来,与他离得那么近。
和他独处几个小时。
“我不喜欢你和周西铎来往。”这句话陆星衍说得很任性,少年抬起头,目光沉澈,灼灼逼人。撕破一切的伪装,“你如果当真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把我当成弟弟。”
*
孟濡一定不知道。
陆星衍对周西铎的敌意是因为她几条朋友圈。
陆星衍刚搬来和孟濡一起住的时候,从孟濡和朋友的电话中偶尔能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
那时候陆星衍根本没在意。
真正记住这个人是三年前,孟濡去意大利三年不回来的第一年。
那一天陆星衍给孟濡打电话,讨论选文还是选理。其实陆星衍在此之前就已经决定选理科,但是跟孟濡说起时却说自己想选文科,只是想听孟濡劝说他时多说的几句话。
那次孟濡刚列举完选理对于陆星衍的种种好处,背景一个男声低问:“想吃什么?”
孟濡声音停顿,跟陆星衍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快速点了几个菜,才继续和陆星衍说文理分科的事情。
但陆星衍后面几乎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孟濡的朋友圈里出现一名男人的身影,是两人在美轮美奂的斯卡拉大剧院门口拍的合照。
那天孟濡发的配字、孟濡和周西铎的表情,陆星衍都忘了。
但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冲击却依旧清晰。
重要的东西被抢走的慌恐。
后来延续半年,孟濡发的朋友圈偶尔几次会出现周西铎的影子。
不是爱人,更像是朋友般的相处。但那时候陆星衍根本不会多看,更注意不了那么多细节,只是觉得刺眼。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男人的工作在国内。
终于有一次,陆星衍在微信里对孟濡说:【你朋友圈可以不发别的人么?我不喜欢看。】
那天孟濡以为他嫌自己朋友圈发得多,回道:【好。】
孟濡还向陆星衍解释了周西铎是因为工作需要,来意大利学习半年,明天就回去了。
陆星衍甚至不敢多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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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孟濡回国那天,dirtypub,陆星衍脸色难看一是因为孟濡回国没告诉他,二是因为周西铎。
再加上今天回国看到他,勾起了陆星衍那半年所有阴暗的回忆。
*
陆星衍直勾勾地看着孟濡仓惶进洗手间,不小心碰掉了洗手台上的东西,叮铃咣当掉落一地。
孟濡蹲在地上捡。
陆星衍起身走到她面前,跟着蹲下身。
少年的眼神炽热又真诚,这次一定要让孟濡知道,低声在她头顶上方说:“我说过,就是你想的那样。”
孟濡拾木梳拾了好几次。
脑袋嗡地一声。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个小孩。
离经叛道。
他怎么能。
她是他姐姐。
仿佛知道孟濡在想什么,也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被孟濡像元旦晚会那天拿“姐姐”当借口岔过去。
陆星衍拾起孟濡迟迟捡不起来的梳子,梳齿朝内,紧紧地握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孟濡开口:“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姐姐。”
顿了顿,喉结滚动,既迫切又步步为营。
“我也不想当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