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濡按照陆星衍发的位置去琴行。
琴行位于一条古旧的街。
街上仍开门营业的店铺不多。
孟濡下车后,跟着导航走了四五分钟。
停在一家橱窗摆放了几把小提琴的琴行前。
门庭冷落。
她推门而入,店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修复一把破损的小提琴。
果真跟陆星衍说的那样,老人在看到有人进来后连理都不理。
孟濡只好主动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又跟老人说:“陆星衍说您知道他要什么样的琴弦。”
老人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浑浊黯淡的目光在孟濡身上停留几秒。然后走到一旁的实木柜子前,挑出一副44羊肠弦套弦递给孟濡。
孟濡接过,问了价钱后扫柜台上的二维码付款。
老人这才终于开口,嗓音沙哑问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孟濡付好款,把琴弦放进包包里解释,“他今天有课,不能来。”
“他不能挑个没课的时候来吗?我又不是只有今天早上才开门。”老人不屑地讥诮,“平时可没见他这么听话好学。”
“……”
孟濡想到昨天陆星衍正经地说这家店只有今天早上才开门的样子,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她问店长老人家:“您跟陆星衍很熟吗?”
老人继续修刚才那把小提琴,语气不满说:“他现在背的那把小提琴的琴弦以前都是我换的,每次换都差点跟我动手,生怕我把他的小提琴弄坏了。”
老人补充,“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他一拳。”
孟濡:“……”
孟濡知道陆星衍爱惜琴。
当初他从小拉到大的小提琴坏了,迟迟没有扔,还特地买了胶水带到宴会厅黏补。
所以听到老人这么说,孟濡也没有往深处想。
只是垂着眼睫轻轻一笑。
从琴行出来,孟濡低头戴上贝雷帽,恰好看到店门前的小路上嵌着一个一个音符。
音符由碎石铺就,与周边石头的颜色明显不同。
阳光从对面商铺的屋顶上斜斜洒下来,映照着满目的音符,仿佛这条古朴、无人问津的街道谱写的五线谱。
下一秒就能奏出属于它的优美寂寥之声。
孟濡停步,蹲下身拿出手机对着琴行门口几盆多肉下的八分音符拍了张照片。
她打开朋友,附上照片,更新了许久没有动静的朋友圈。
濡如:回到覃郡后发现的第一个惊喜——原来音符也会离家出走。
[图片]
1分钟前。
孟濡发完朋友圈,沿着音符走回路口。
等车时顺便刷了下朋友圈,很多以前覃郡的朋友和意大利舞团的成员都给她点赞回复了。
有人问这是哪里,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回的国。
孟濡都一一回复。
她在这些人中精准地看到陆星衍的名字。
陆星衍:asyou。
孟濡:“……”
孟濡退出朋友圈,点开陆星衍的聊天窗口。
孟濡:【姐姐的忠告,上课时间不许偷偷玩手机。】
陆星衍:【……】
陆星衍:【很无聊。】
车到后,孟濡上车。
陆星衍没过多久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
孟濡叫的车是直接开往南大方向的。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南大南门口。
孟濡以前没有来过南大。这时候第二节课还没下课,校门口的人不多。
孟濡向往外走的一个男生询问了计算机学院的位置,朝那边走去。
计算机与科学楼下。
红砖建筑,质朴恢弘。
孟濡站在楼前一棵耸立的大叶榕下,给陆星衍发了消息,让他下来拿琴弦。
不一会儿,宽敞明亮的大楼前走出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
少年刚走出没几秒,教学楼上方的下课铃声就打响了。
接着整栋楼苏醒了过来,孟濡站在楼下,能看到窗口走动的学生,以及朝着楼梯口蜂拥的身影。
孟濡没有上过这种普通的大学,她16岁在英皇芭蕾舞学院学习时,每天的课程就是训练、排练、跳舞。
很少体会过这种抱着书本,在宿舍和教学楼之前穿梭,坐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听教授讲课的生活。
还挺好奇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连陆星衍走到跟前也没察觉。
直到陆星衍在孟濡跟前站定,偏头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出声询问“你在看什么”时,孟濡才回过神来。
孟濡从包里拿出琴弦,递给陆星衍,问道:“你看一下,这是你要的琴弦吗?”
陆星衍接过,随便看了下。似乎仍在对她刚才的目光没有释怀,问道:“这栋是平时上课的楼,你要上去看看么?”
孟濡知道他是误会了,摇了摇头,却想不出一个合理解释的理由。她说:“我……”
孟濡看着面前少年英隽的五官,停顿片刻,忽然弯起眼眸朝他一笑说:“觉得有点高兴。”
她一定不知道,她笑的时候有多好看。
今日阳光柔媚,细碎的光从榕树叶缝隙漏下来,尽数停在她身上。
衬得她露在外面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加细白晃眼。
陆星衍觉得他周边的空气都静止了。
只能听到一声强过一声的剧烈重响。
陆星衍忽然偏过头,视线盯着一旁的道路。
他抬手摸了摸耳朵,掩饰表情的不自在。
心脏他妈要跳出病了。
孟濡:“?”
陆星衍想到昨天晚上为了让她去看元旦晚会,在微信打下的那两个字——
姐姐。
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他永远也不能把她当姐姐。
陆星衍过了一分钟,才耳朵轻轻动了动,重新转过头来。
这时候在计算机楼上课的学生差不多都下来了,都会忍不住地投过来一眼。
倒不是他们仍记得这位站在楼前的女人是前不久食堂电视机里刚播放的覃郡最年轻的芭蕾舞演员,而是计算机学院僧多粥少,能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实在不容易。
而且还是这么漂亮得过分的。
陆星衍不明显地蹙了蹙眉,问孟濡:“去吃饭么?前面就是食堂。”
孟濡摇了摇头,她打算回公寓。话未出口,陆星衍后面一个男生大声地叫他:“阿衍,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是早就出来了么?”
陆星衍站在孟濡身前,从背后确实只能看到他微低着头,看不到他身前的人。
程麟、岳白间和秦献三人走到近前,才看到和陆星衍说话的孟濡。
程麟:“……”
岳白间:“……”
秦献:“……”
几人昨晚虽听到孟濡说要帮陆星衍买琴弦,但没想到她会送到教学楼下。
一时都有些拘束。
是岳白间先反应过来,由于不知道她和陆星衍的关系,选了个很中规中矩的打招呼方式,“老师好。”
陆星衍:。
另外两人程麟和秦献也纷纷打招呼。
孟濡偏头对他们回以一笑,想了想说:“你们不是我的学生,不用叫我老师。就和阿衍一样叫我姐姐吧。”
程麟他们本就想称呼她姐姐,但是又担心冒犯。
此刻听孟濡这么说,自然很乐意地改口。
程麟说:“姐姐,你和阿衍是亲姐弟吗?”
孟濡说不是。
程麟又问,“那是表姐弟?”
孟濡点了点头。
眼看着程麟还想继续问下去,陆星衍抬手,瘦长有力的手指盖住程麟上半张脸,毫无感情地把他推得往后两步。
少年黢黑的眸微微透出不耐烦,薄唇扯成一条线,眼风刮过程麟的脸,半真半假地问程麟:“是不是没被熟人打过?”
“……”
程麟就老老实实地闭麦了。
……
孟濡还是没有在南大吃饭,和陆星衍在教学楼前道别后,去南大门口乘车回去。
而这边,陆星衍和舍友们回到宿舍。
程麟刚才被陆星衍警告以后老实了很多,再加上前几天喝错了陆星衍的酸奶,一直有些心虚。
但今天见过孟濡后,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压不住。
他在自己书桌前静坐良久,不安地动来动去。
对面上铺岳白间吃完午饭准备休息,看到他这样,忍不住嘴毒地损了句:“麟儿,我这有痔疮医院发的小卡片,送你?”
程麟干脆地回了一个“滚”。
他磨蹭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搬着凳子坐到陆星衍身旁。
陆星衍正在用从梁雪康那借来的笔记本翻译文章,没有理他。
程麟斟酌用词,问:“衍哥,你和姐姐关系好吗?”
陆星衍停下看了他一眼。
程麟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得这位少爷心情不愉快,问道:“能不能帮我要一张她的签名啊。”
他坐直身体发誓,“我妹妹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
“……”
程麟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陆星衍想起来了。
前不久食堂播放孟濡的芭蕾舞演出片段时,程麟说过“死缠烂打也要去意大利追她”。
陆星衍看他半晌。就在程麟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少年转开视线重新盯着电脑,不给面子地扔出两个字——
“做梦。”
孟濡刚回到公寓不久,就接到舞团团长的电话。
她正在准备做午饭,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舞团团长在电话里亲切地称呼她,问道:“濡濡,现在有空吗?”
孟濡说有,疑惑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舞团团长说,“我刚才接到学校里面的通知,艺术馆下周要翻新一楼二楼的表演大厅,三楼排练室暂时也不能用了。”
孟濡顿了顿。团长又说:“不过我刚才跟南大那边联系了一下,南大计科学院旁边的教学楼五楼是空的,以前是学校舞蹈队训练的的地方,地方很宽敞,我们下周可以搬到那边去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