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我这才带着严肃的心情,将标号7月4日的录像带插入录像机。虽然是重复一样的动作,这一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其实为了满足好奇心,我更应该将标号靠后的录像带装进录像机,就像是观看一部惊险电影的DVD,由于迫切希望知道结局,会搜索到故事结尾的地方。我知道胖警察也想这么做,但是我放弃了。从最后一盘录像带看来,这个摄制组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导演和摄影师都死了。尽管原因不明,但是我对其他队员的命运已经不抱乐观的态度了,此时,我更想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承接7月3日那盘录像带,画面见到队员们向山里进发。那天下着大雨,路边的河水十分凶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只见大博从队尾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周立君。
大博:周立君,这河水可够大的。
周立君:昨天晚上下大雨,山上一定发洪水。这里一下雨就这样。雨一停水就落下去了。如果雨还这么下下去,河水还会涨。
不久,见到周立君一个人身上缠着绳子,艰难地涉水过河。绳子的一头绑在河岸这边的大树上。由于水流过急,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儿被汹涌的河水卷走。
周立君走到河心,将绳子缠绕在河心的石头上,然后继续涉水渡河,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对岸的大树上。接下来,队员们拉着绳子一个一个地过河。周立君往返两岸护送着。最先过河的Zachery登上河中间的大石头,拍摄过河的队员。由于每一个人都携带着沉重的摄影器材和露营的装备,行动十分笨重,被湍急的河水冲得东倒西歪,十分狼狈。
当大部分队员已经到达对岸后,忽然见大博站在岸边,望着湍急的河水发愣。这时,Helen从他的背后上来,刚准备动身过河,大博开口了。
大博:Helen,我想我是过不了河了。我有关节炎。
Helen愣愣地看着他。
Helen:你怎么不早说?
大博:我忘了说。
Helen:那怎么办?你过还是不过?
Helen望着他,他望着河水,长时间地沉默。
画面一转,见Helen在河中央艰难地渡河。终于,她达到彼岸,先前到达的尹杰伸手将Helen拉上岸。
尹杰:大博呢?
Helen:走了。
尹杰:走了?
看来,大博是因为关节炎的原因不能涉水过河,中途退出了。
摄制组的队员们过河后,都围着一个支起来的火堆取暖和烘烤湿了的衣裤。
随后我们见到的是阳光明媚的山野。山野的颜色呈现奇怪的蓝绿色。不知道是摄像机偏色,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山坡上种植着类似玉米一样的植物。显然这里还有人居住。画面中见到一溜儿队员的影子渐渐走过来。
紧接着,就看到队员们围坐在一个农户家的饭桌旁狼吞虎咽,看来他们饿坏了。
单从画面上出现的那几个农户的面孔,胖警察无法判断出这个农家所处的具体位置。
吃饭过程乏善可陈。但是有一个细节被我捕捉到,那就是在队员们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中,我得知Zachery是一个素食主义者。看他那么高大的身躯,很难想象单是吃素怎么能维持登山所需要的巨大的体能消耗。
这之后,他们翻山越岭,涉水渡河,走过很长一段寂寞而险峻的山岭。渐渐地,摄制组队员们的神情开始显出疲惫。
终于见到半山坡上有一间小木屋。一个留着长胡子的男人站在木屋门口迎接他们。我一眼认出那是张金星。接下来,他和夏老师有了一段对话。
夏老师:对野人进行了这么多年的考察,你认为真的有野人存在吗?
张金星:不是认为,是确实有。
夏老师:你见过野人吗?
张金星:当然,我有几次近距离见过。
夏老师:你见过野人,那么它们是什么颜色的?
张金星:以褐色的为主。身高不超过两米,不像其他科学家所说的三米。
夏老师:就是说在这里的野人不止一种?
张金星:对。
夏老师:请您描述一下见到它们时候的情形吧。
张金星:它们都很惶恐,就像见到鬼子兵进庄。然后我就设法接近它们,并大声对它们喊——我爱你。
夏老师:然后呢?
张金星:然后它们就跑进森林里了。
夏老师:那您一定拍摄到过它们的照片什么的吧?
张金星突然沉默不语。夏老师连续追问他两次,他才吞吞吐吐地说起话来。
张金星:这个不好说。
夏老师:你是不是已经拍摄到照片了?
张金星:我不会说的。
夏老师:那我可以认为你已经拍摄到了,对吧?我们正在拍摄一部关于野人的纪录片,你愿意做我们的顾问吗?
张金星:我想还是不要打扰它们吧。
夏老师:可是我们和大众都希望知道,在这里是否真的有所谓的野人。你并不否认这里有野人的。
张金星:“野人”是大家的称呼,其实就是一个物种,只是还没有纳入我们已知的序列。
夏老师:如果是这样,按照我的理解,你已经拍摄到它们的照片,为什么你不向外界展示呢?
张金星:其实,多一个未知的事物,并不妨碍人类的正常生活。可是一旦让人们产生好奇心,对邻居可能就是一种伤害。
夏老师:你说的“邻居”一词,是什么意思?
张金星长时间沉默。
张金星:还是不要打搅它们比较好。
夏老师:可是您自己一直住在这里,每天不间断地和它们接触,又为什么反对别人进行这方面的调查工作?
张金星突然愤怒起来,他用手去阻挡镜头。
张金星:不要拍了。你们不怀好意。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紧接着,Helen和刘媛媛走进画面,劝说生气的张金星。于是,采访暂时中断了。
Helen和夏老师在一处僻静的山坡上交谈。
夏老师:你不要介意,我是想刺激他说出真相。
Helen:我明白。不过他看上去真的有些生气。
夏老师:他在隐瞒什么?如果他真的拍到了照片,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这有些不符合常理。人们有新的发现或者发明,都恨不得立刻向外界公布。他既然从事这项调查,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他究竟害怕什么?
Helen:确实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夏老师:你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让我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他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Helen:这样吧,我去说服他,看看还能不能接着采访下去。
接下来,Helen和张金星在交谈,但不像之前那样面对面坐着,进行着正式的采访,而是很随意地交谈起来。
张金星:你问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要保护它们,它们信任我。
Helen:你和它们经常见面?
张金星:可以这么说吧。
Helen:你觉得让外界知道或者看到它们对它们有什么不好吗?
张金星:它们不愿意。
Helen:你和它们有交流?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愿意?它们会说话吗?为什么你肯说出它们的颜色和身高,却不愿意透露其他的内容?你在担心什么?
张金星: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好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张金星撇下Helen,站起来离开了。他一直往山坡上走去,并且回身对Helen扬手。
张金星:回去吧,回去吧!
Helen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这盘录像带走完。
7月5日。
队员们利用专业攀岩工具登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从录像带上看,主要的操作者是周立君,窦炎也时常加入,还给予专家指导。想来他长期从事野外拍摄工作,一定积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接下来的画面令我们多少有些失望,因为差不多都是一些风景的空镜头,一直持续了很久,想来拍摄时,摄像师被这里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格外兴奋。虽然景色十分秀丽独特,但是此刻我和胖警察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闲暇心情。可为了避免遗漏什么,我们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许久,他们终于在一个很大的山坡上坐下来休息。奇怪的是,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无论是山坡的斜线条,还是前景和后景的关系,都有些过于呈现构图的美感了。以我的经验来看,那应该是摄像师经过精心设计出来后,再让所有队员按照指定的路线和位置走动而摆拍出来的。这么拍出来虽然好看,但却失去了纪录片的纪实风格。我对窦炎这么做的动机感到不解。不过,对一个镜头就这么说三道四或许有些吹毛求疵了,这大概是我犯了职业病的缘故。
只见刘媛媛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左右看看,然后出了画面。我判断她大概是要去方便。本来坐着的Zachery忽然站起来,追着刘媛媛而去,画面外传来声音。
刘媛媛:Don''tfellowme!(不要跟我来!)
隔了差不多十多秒钟,画外传来刘媛媛连续两次的尖叫声。Helen一下子站起来,冲着刘媛媛的方向大喊。
Helen:媛媛!
其他人不安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观望。等了片刻没有回答,不祥的氛围呈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忽然,大家如同商量好了一样,一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映入眼帘——在灌木丛中,躺着一副白花花的人类的尸骨。尸骨很完整,甚至还残留着一些肉。成群的苍蝇嗡嗡地飞着,令人恶心。
Helen:哎呀,这里还有一把枪呢。
周立君:猎枪,土制的。这个人死了十多天了。
刘媛媛:只死了十多天就已经腐烂成这个样子了?
尹杰:是不是什么野兽咬死的?
周立君:不会。野兽抓捕猎物,会把整个骨头都拉散,不可能这么完整。
尹杰:好臭啊!现在怎么办?
周立君:我们先把他埋了,做上记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下山报警。
大家都表示同意。
接下来是周立君挖墓的画面。他用的工具是一把军用折叠小铁铲。不久,一个小坟包出现在画面上。周立君在坟顶插了一根小木棍做记号。
夏老师:就只是这样,以后我们到哪里去找啊?
Helen:我用GPS定一下位吧。
Helen转身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取出一个黄色的GPS定位仪,查看了一下。
Helen:这里是北纬31度21分14秒。
她停顿了一下。
Helen:这里是野人目击报告最多的地方。这样吧,我们分成两组。我、尹杰、夏老师、Zarchery,我们一组;窦炎,你们一组。我们在冷杉城见。
窦炎:好。
Helen:把对讲机都打开,保持联络。夏老师,那杆枪还能用,你负责拿着吧。
夏老师:好,知道了。
周立君:大家小心一点儿不要走丢了。
刘媛媛:夏老师,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夏老师:放心吧。我有枪。
Helen:一有情况立刻通报。
大家整备行装分头上路了。
虽然摄制组使用了两台摄像机,但是我能看到的只是窦炎这一组拍摄的。因为Zachery用的是一种SONY最新发布的HDV,而采药人卖给我的这些录像带中没有那个型号的。
窦炎所拍摄的画面基本上在行走中,乏善可陈。此时已经是深夜,我和胖警察感到了一些倦意。胖警察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快进吧,什么也没有的。”
我正在犹豫,张队长派人端来热汤面,让我们吃夜宵。我索性将播放中的带子暂停下来。此后不久我便意识到,这个小小的插曲为我们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吃完一碗热汤面,我的倦意凶猛袭来。胖警察建议我们今天到此为止,我欣然同意。我准备回到小旅馆休息几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我和胖警察约定早上九点见面。
一同走出大门时,胖警察忽然改变了主意,对我说:“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睡一觉得了。”
“在这儿怎么睡?”
“我们有任务时,经常不回家。这儿有宿舍,每个人都有一张床铺。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没问题。”
我和他早从警察和嫌疑人的关系转变成一种默契和友谊。虽然支配这种转变的力量如此荒唐,但是我们彼此的依存关系却在默默中建立起来。
“明天见。回去早点睡啊。”
他目送我走进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