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会真砍了湛祯。
但湛祯说罢,就又沉默了下去,他时刻记得面前的父亲固然是父亲,却也是皇帝,可以恃宠而骄,但也要适可而止。
晋帝想了想,抿了口茶,道:“这事儿,莫非是太子妃提的?”
湛祯稍作犹豫,然后道:“是。”
晋帝有点儿摸不透了:“真的是?”
“罢了。”湛祯放轻声音,“儿臣跟父皇直说了,笙儿想让哥哥走是因为湛茵,她突然说起疯话来,要嫁给商太子去南梁,笙儿担心您因此找茬哥哥,才要儿臣过来的,恰好儿臣也不乐意他久留。”
晋帝眉头皱起:“此话当真?”
“您要不信,喊湛茵来问问就是。”
晋帝果然急了,他一挥手,让人去找湛茵,喃喃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要娶也就算了,还有想嫁过去的,那敌国能有本国吃的好住得好?”
湛祯垂眸,手指转着杯子,没接话茬。
湛茵很快过来,晋帝张嘴便问:“你看上咸商了?”
湛茵脸一红,跟沉默的兄长对视一眼,呐呐道:“看,看上了。”
晋帝脸绿了,他豁然站起来,湛茵吓得一缩,听他放轻声音问:“你想嫁去南梁?”
湛茵转了转眼珠,小声说:“哎。”
晋帝吸了口气:“你知道那是敌国么?你知道他杀咱们多少人,咱们杀他多少人么?”
“嗯,没具体数,但应该挺多。”
“……”晋帝退回去,脸色难看的坐回位子,湛祯开口:“父皇……”
“滚。”晋帝沉沉道:“你们俩都滚。”
湛祯利落的起身,行礼告退,湛茵不敢一个人面对父皇,手忙脚乱的跟在湛祯身后。
“这两个狗东西。”晋帝喝口水,半晌道:“南梁一个个的,给他们灌**汤了。”
廖公公道:“看太子今儿那反应,都跟您顶上了,倒不像是心虚的模样。”
“是啊,护起媳妇来这么不含糊,咸笙应该没什么问题。”晋帝说:“可朕心里总不踏实。”
“那这商太子,咱们放是不放?”
这一回,晋帝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这个湛茵怎么掺和进来了……罢了,你跟皇后说一声,让她禁足,咸商还得留下,就让他……留到太子妃生辰吧。”
“您准备怎么做?”
“派个人去南梁。”晋帝说:“既然他们一个个做的这么滴水不漏,那朕就亲自派人去查,若当真查不出什么来,这事儿便罢了。”
“若有了什么……”他将新弦放在弓上,一箭射了出去。
嘴上没说话,眼神却冷了。
湛祯走在前头,脸色冷淡,湛茵鼓起腮帮子,忍不住道:“你怎么什么都跟父皇说呢?”
“你趁早打消这心思,咸商跟你无缘。”
“哥你是不是担心我啊?”湛茵忽然笑了,她拉住湛祯的袖子,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嫂嫂哥哥居然为了嫂嫂闯入大晋,人挺好的,而且你整日里虐待嫂嫂,怪不合适的。”
湛祯停下了脚步,眉头深深拧起:“你觉得孤虐待他?”
湛茵停下脚步,道:“嗯。”
“……”半晌,湛祯又道:“你觉得孤对他不够好?”
“不好啊。”湛茵说:“你看,父皇表面对她好,暗地里却好像在算计什么,你吧,身为人家相公,整日里就馋人家身子,也没人关心关心嫂嫂的心思,她最近看上去好忧郁啊,我都心疼死了……我说要嫁给嫂嫂哥哥,父皇要是一生气,把嫂嫂哥哥撵走,嫂嫂是不是能轻松一些?”
湛祯挑眉:“你没想真嫁过去?”
“真嫁过去也不错。”湛茵眼珠转了转:“梁人个个都跟神仙下凡似的,我也不亏。”
湛祯沉默片刻,忽然一推她脑门儿:“想得美。”
他不再理湛茵,湛茵摸摸头,晃悠着往宫里走,耳边传来声音,是湛瑾:“被父皇骂了?”
“没。”
“方才皇兄好像也不太高兴,你跟他说喜欢嫂嫂了?”
“哪儿能啊。”湛茵说:“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喜欢咸笙吧?”
“是的吧。”湛茵迟疑道:“我就想让哥哥疼她,父皇疼她,母后也疼她,她一皱眉,我心里就打褶子,可她又不跟我亲近,我也哄不了。”
“你这哪儿是喜欢啊。”湛瑾笑了,道:“若当真喜欢,你会嫉妒跟她长相厮守的人,你嫉妒你哥哥吗?”
“他欺负嫂嫂我就气。”湛茵说:“可他疼嫂嫂,我又觉得甜滋滋的。”
“罢了,你自己纠结吧,我先送你回去。”
湛祯策马回府,进门的时候,发觉咸笙正穿着男装坐在镜子前,头发还没束,柔顺的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下。
湛祯走过去,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咸笙吓了一跳,“回来了。”
“怎么,想出门了?”
“待会儿去寻哥哥。”
“还找他啊?”湛祯说:“这几日天天寻他,都把孤冷落了。”
“我们日子还长着呢,哥哥来这一回,不知以后何时才能见面。”
湛祯看着铜镜里那张洁白的脸,犹豫道:“昨日孤,不该当着你的面说担心湛茵,让笙儿委屈了,孤错了。”
“没委屈。”咸笙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若说委屈,嫁过来的时候就委屈了,哪轮得到那两句话。”
“好笙儿。”湛祯亲亲他:“你最近不对劲,若实在想家人,孤陪你回去看看怎么样?”
咸笙眸色微闪,忽然侧头,道:“你父皇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说实话。”
“他今日敲打孤,似乎想从孤这里打听什么,虽被糊弄过去,可他眼里揉不下沙子,孤怀疑……他会派人去南梁。”
“果然。”咸笙道:“你父皇洞察秋毫,哪怕我们再怎么隐藏,只要心里有鬼,就必定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他如今心是悬着呢,不确定我有什么秘密,绝对放不下来。”
湛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孤送你走。”
咸笙心头一跳,湛祯将他抱紧,道:“就说这几日你心情不好,孤带你出门去城郊别院散心,你可以诈死,顺势跟你哥哥走吧,等孤以后登基,再娶你回来。”
咸笙睫毛闪了闪,半晌道:“你,当真这么想的?”
“孤想让你开心一点。”
“但这条路,走不通的。”咸笙轻声道:“我就算死,也一定要进你大晋皇陵,你父皇不是傻子,此计若不成,不光我跑不掉,连你,都会被你父皇忌惮。”
“那,孤过几日在你哥哥面前跟你吵架,让你哥哥提出和离,我们演一场婚姻破碎的戏码……”
“别傻了。”咸笙转过来,与他抵着额头,鼻尖互蹭,软声道:“没有人可以帮我离开晋国,你不行,哥哥也不行,我嫁过来了,上了族谱,就算死,也不可能离开的。”
“孤可以。”
“不可以。”咸笙认真道:“你只有保住你的太子之位,才能保住我,你保的还不能是大梁公主,只能是大晋太子妃,若为了我跟父皇起嫌隙,就是舍本求末了。”
湛祯久久的望着他,“可孤不想你不开心,你那么聪明,给自己想一条退路,孤一定帮你。”
“没有退路。”咸笙道:“除非我突然变成女人。”
湛祯沉默了一会儿,道:“若父皇派人去……”
“我来时便与家人打过招呼,梁宫里除了最亲近的人,无人知道此事,他们口风极严,你父皇打听不出什么来。”
咸笙思索,道:“我也是很好奇,你父皇究竟要如何知道我的秘密。”
“你怎知他一定会知道?”
咸笙忽然看向他:“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不会是男装吧?”
“……”湛祯好半天才说:“你这都能猜到。”
咸笙失笑,道:“有人这么送过。”
“那孤就不备了。”
“好了,陪我去找哥哥吧。”
“你就穿这样?”
“我喜欢。”
连续几日,咸笙日日去往哥哥那儿跑,每次见他男装过来,咸商都心惊胆战,幸运的是,这几回都没出事。
“方才那人喊我小公子。”又一次告别哥哥,咸笙趴在湛祯背上,嘴里咬着饼,道:“这称呼可真动听。”
“你这两日吃的是不是有点多?”湛祯说:“我这天天抱你的,都觉得是重了点儿。”
“那说明我身体好了呗。”咸笙把饼递到他嘴边:“你吃吗?”
“不吃。”
咸笙就自己吃。
湛祯一路把他背回太子府,咸笙已经吃饱,就是有点儿噎得慌,湛祯命人给他端来水,捏捏他的脸蛋,被他瞪了一眼,还是道:“真是胖了,脸都圆了。”
“我不开心你说心疼,怎么我放宽心吃圆了你还要嫌弃,这般善变。”
“何时嫌弃你了?”湛祯道:“这是重视你,你看你有任何变化孤都能及时发现。”
“除了还是很容易累,我这两日胃口确实好了点儿,睡眠也好了,估计跟那药有关系。”
“这都进三月份了,清明得去皇陵扫墓,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若想哥哥,就让他来府里看你。”
“你啊,少弄我几回就好了。”
咸笙吃饱就困,刚爬上床,外头忽然传来动静,戚思乐亲自送了药来,道:“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湛祯把症状给形容了一番,戚思乐想了想,道:“能吃就说明身子在转好,好事儿。”
湛祯问:“今日可要诊脉?”
“等我瞧瞧。”他走到床边,咸笙乖乖露出脸给他看,听他笑道:“这还诊什么脉,小脸红润的,明显没事儿,得了,睡吧。”
咸笙心里一阵高兴,感激道:“多亏了小皇叔。”
“也是湛祯养得好。”戚思乐也不贪功,瞥见湛祯又开始发酸,可真行,诊脉他酸,看个脸他也酸。戚思乐识趣的准备离开,湛祯却忽然跟了出来:“跟您商量个事儿。”
“何事?”戚思乐打趣:“竟还用上敬称了。”
“若有一日,笙儿身份暴露,劳小皇叔扯个谎。”
“什么谎?”
“就说,他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