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半夜的,湛祯准备去哪儿?
咸笙不确定他会不会故意离开然后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盯着自己,所以他没敢动。
他抬手扶了扶左肩,暗道湛祯跟湛茵真不愧是亲兄妹,他刚来的时候,湛茵害他撞到右肩,这才没多久,湛祯就对他左肩下手了。
饭菜传来十分诱人的香味,尤其是那碗浓稠的蛋汤,里头放了芝麻油,很勾人食欲。
咸笙很饿,但他看都没看。
他不想因为一点口腹之欲惹怒湛祯。
书房里他不常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不觉得,可坐久了,就觉得有些冷,远没有睡房暖和。
他打了个喷嚏,轻轻拿斗篷裹紧了自己,又摸了摸袖子里那封信,思索该如何传出去。
其实他有办法可以把秦易引到府里来拿信,但托人办事,他还是要考虑对方的安全。
如咸笙所想的那样,大半夜的,湛祯也的确没地方可去,他本来计划自己吃让咸笙看的,但见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觉得若真不给吃,说不准得要病倒,他可不想照顾一个欺骗自己的家伙。
但若直接给吃了,又实在不解气。
他坐在屋顶,掀开瓦片朝下看着,心想,若他敢偷吃,就出声吓唬他。
但饭菜从热到冷,咸笙当真一口没动。
不禁皱起了眉。
咸笙一个下午都没进食,肚里冰凉,坐了没多久就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发冷,他坐不住了,椅子太硬,硌的难受,便准备站起来走走,多少能活动一下手脚。
他撑起身子,下一秒,便陡然双腿一软跌落在地面。
屋顶,湛祯心头一跳,蓦然跃了下来,大步走进屋内,却忽然又冷下了脸。
咸笙其实还有意识,膝盖摔得生疼,但完全爬不起来,他听到了湛祯的脚步声,稳稳的,就停在他的面前。
“怎么?又想靠生病来勾引孤了?”
咸笙呼吸微弱,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动弹,听了这句话,又有点生气,可这口气没提上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湛祯久久不见他动弹,终于蹲下来推他,冷道:“孤知道你在装昏,你就是想看孤在乎你,心疼你,咸笙,你是不是觉得孤很可笑?”
没有回应,湛祯伸手把他扶起,目光落在他苍白通透的脸上,眼睛忽然发红,他一把将人抱起,咬牙道:“孤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咸笙轻的很,脑袋软软歪在他的胸前,湛祯很想把他扔了,可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加速,甚至用上了内力往东厢赶。
他直接抱着人踹开了戚思乐的房门。
大晚上的,戚思乐睡得正香,踹门声这么大,叫他直接从美梦中惊醒,拉开床帷一看,就给吓了一跳:“这又怎么呢?”
“看她有没有事。”湛祯携着冷风而入,戚思乐只穿了单衣,冻得哆嗦,但见他腾不开手,只好自己过来把门先关了,无奈道:“放床上,我看看。”
湛祯瞥了一眼他掀开被子的床,直接搂着咸笙在椅子上坐下,把人放在腿上,道:“就这样诊。”
“……还嫌弃我呢。”戚思乐没好气,很想撵他出去,但瞧一眼靠在他怀里仿佛随时要香消玉殒的美人,又放弃了。
他伸手来拿咸笙的手,湛祯却自己握住,道:“你不是神医么?看面相看不出怎么回事?”
“你小子……”戚思乐给气笑了。湛祯对他来说到底是小辈,他没必要跟少年郎一般见识,便观察了一下咸笙的脸色,眸子微微一暗,然后道:“看样子,估计活不过一个月了。”
湛祯抱着咸笙的手陡然收紧,眼神闪烁不定。
戚思乐转身,若无其事道:“不过也正常,她这副身子骨,本来就不像长命的样子……哎,你是不是讨厌他了?不然怎么把人弄成这样?”
湛祯嘴唇抖了抖,又紧紧抿住。
戚思乐从一干瓶瓶罐罐里取出一个蓝瓷小瓶,举着对他道:“看到了吗?这可是能跟阎王爷夺人的好东西,一滴值千金,本想当新婚礼物补给你的。”
湛祯的目光落在那小瓶上,伸手欲接,戚思乐却收了回去,道:“算了,我还是自留吧,总归看小娘子这样喝了也活不长,就别浪费了。”
湛祯僵硬的缩回手,迟疑的低头看向怀里人,道:“她……真有那么严重?”
“你说呢?”戚思乐继续翻着他那些瓶瓶罐罐,道:“你可真是太子爷,皇叔我这天天绞尽脑汁好不容易能她多活几天,你那儿随随便便一弄,直接折寿几个月……你在不在乎她搁着不说,这些补药给她吃岂不是亏大发了?”
湛祯一时没有说话。
“听师父说她八字比较邪,还说什么……十八岁前有一道劫,过不去就死了,现在看来,这劫不会就是你吧?”戚思乐似笑非笑,重新换个瓶子走过来放在咸笙鼻尖,道:“这样的美人,本就不该属于凡尘,老天爷估计也巴不得赶紧收回去,所以派了你来折腾她。”
他语气带着嘲弄,若在往日,湛祯定要反驳一番的,可这会儿却好像成了哑巴。
那小瓶里不知装了什么,昏迷的咸笙终于有了反应,刺鼻的味道让他下意识皱眉躲开,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首先看到了戚思乐,对方略有些冷淡的表情顿时变得温和起来,咸笙意识到是他救了自己,下意识感激:“多谢皇叔……”
他一句话没说完,脸陡然被一只手扳过去,看到湛祯,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抱着。
还以为自己短暂被解救了呢。
咸笙满眼失望,还是下意识弯了弯唇,犹记得要讨好他:“相公也在。”
湛祯眸中情绪翻涌,直接把咸笙抱起来朝外走,冷冰冰丢下一句:“多谢。”
戚思乐跟出门目送他背影离开,道:“给她弄点吃的,小心半夜发烧。”
虽然声音不大,但以湛祯的耳力肯定是听清楚了,戚思乐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被一阵冷风吹的缩了回去。
湛祯抱着他出了院子,咸笙乖乖靠在他怀里,仰着脸望他的表情,忽然弯了弯嘴角:“相公还是心疼我的。”
此话一出,湛祯便停下了脚步,他冷着脸僵了一会儿,手忽然一松,咸笙的脚立刻坠了下去,他急忙抓住湛祯另一只没收回去的手臂,没什么力气的双腿还是被摔的一麻。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害他扯到了肩膀的伤,咸笙勉强抓住他的袖口站稳,就听他道:“放手。”
“我……”咸笙软声道:“我走不动了。”
“你想让孤给你做牛做马?”湛祯把袖子从他手里夺回来,道:“你配吗?”
咸笙后退几步,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他双腿发软,等到眼前的晕眩过去,湛祯已经朝前迈开了脚步,他垂下睫毛,低低叹了口气,慢吞吞的靠着墙朝前走。
湛祯在前头拐了弯,却又忽然转了回来,冷道:“还有,抱你并不是心疼你,孤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我新婚不合,有失体面。”
咸笙看着他,轻声道:“好相公……你送我回去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他说话也是有气无力,额头冷汗涔涔,目光带着几分哀求,湛祯冷道:“你自己都能出去送信,缘何走不回屋里?”
“……我现在,真的,很累,很疲惫。”咸笙的身子几乎完全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甚至能感觉到背部汗水一阵阵的往外冒。
他现在需要躺在某个地方,安静的休息一下,如果湛祯不愿帮他,他一定会在这里昏倒。
湛祯克制的走了过来,弯腰把他抱起,低声道:“你这幅病恹恹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厌。”
咸笙慢慢咬了咬嘴唇,轻轻把脸埋在他怀里,“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他声音微弱,伴随着很轻的抽泣,湛祯大步抱着人回去,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火大道:“你再哭孤也不会对你好的,所以不要再哭了。”
“可是,我委屈……”咸笙揪着他胸口的衣服:“明明,是你,非要娶我……你如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让我怎么办?湛祯……你让我在大晋,怎么办……”
湛祯心乱如麻,一言不发的把人抱回去,如意和月华都没睡,乍然见到他立刻跪下,湛祯把咸笙抱到床边,吩咐道:“去弄些吃的。”
他很想把咸笙丢在床上,用最恶狠狠的姿势。
咸笙最终像瓷器一样被放了下去,他在路上又昏了过去,脸庞泪痕斑驳,湛祯看了一会儿,伸手给他擦了擦。
他发誓咸笙是他此生遇到的最难搞的敌人,如果‘她’是敌人的话。
咸笙果然发起了高烧,大半夜的,如意匆匆跑来书房通报,湛祯现在提到咸笙就脸色很难看:“去找戚思乐,你找孤有什么用?”
“戚神医……他不在府里。”如意慌乱道:“方才奴婢去寻,药童说他去楚馆了。”
湛祯冷着脸不想理她,如意跪下去恳求:“殿下,差个人去请太医吧,公主撑不住的。”
她磕头不止,湛祯忽然大怒,蓦然一掌拍在桌案上,对门外的下人道:“还不快去?!”
桌子在他面前四分五裂,如意急忙道谢,湛祯一阵风似的卷入睡房,坐在床前一动不动,浑身却依然被怒意包裹。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刚起身,便听说了这事儿,她稀罕道:“戚思乐在他府里,如何还要来宫里请太医?”
“好像说昨儿戚先生玩的太晚,寻不到人。”
皇后皱眉,心里不太高兴:“她这刚好没几天,怎么又病了?”
嬷嬷摇摇头,外面却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正是湛茵,她噗通跪在皇后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哭道:“母后!您可要为嫂嫂做主啊!”
“别晃。”皇后没好气,看了一眼床帷,又打她脑瓜儿,道:“你父皇睡着呢,小声些说。”
“哦……”湛茵忙道:“我这不是想见嫂嫂么,可哥哥不给见,我就安插了个卧底在太子府,怕他跟上回似的喝醉酒欺负嫂嫂。”
“你……”皇后恨恨的戳她一下,没忍住问:“你打听到什么了?”
“昨儿哥哥又虐待嫂嫂了!”湛茵一脸狗男人不配拥有美人的嫉妒和愤恨,道:“他不光摔了嫂嫂,还不许她吃饭,小皇叔就是因为看不惯才半夜出去的,听说她都高烧一整夜,现在还没醒呢,母后……我们把嫂嫂接来宫里住吧,我真怕她哪天被哥哥弄死了。”
皇后皱眉,一侧的床帷忽然被拉开,晋帝半眯着眼睛坐起身,问湛茵道:“此话当真?”
湛茵急忙行礼,道:“句句属实!”
“这个湛祯……怎么这般荒唐。”晋帝一脸不认同的下了床,道:“差个人去太子府,让他过来,朕详细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