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就好像等待了很久似的, 紫袍少年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嘲讽。
陆与臣挑挑眉。少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异能院的深紫色异能袍将他拖显得更加纤瘦,再加上面色苍白, 眼底还有一圈淡青色的痕迹,这让他看起来最多十四岁, 很难想象他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疲惫,他顿了顿, 先一步做了自我介绍。
“西莫。”
“呃, 我的名字叫红领巾。”
“……”
“………………开玩笑的……陆与臣。”
将拖把侵湿后在陈年积尘已经泛黄看不见外面的窗户上抹了抹,窗户立刻被刮出一道半月形的痕迹,透进一点光线, 陆与臣咳嗽两声, 迅速变黑的水让他明白雷姆斯为什么不让他带水元素异能者来――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不停地在洗漱间和走廊之间来回奔跑换水。
西莫在一旁盯着他,就好像他擦窗户的动作有多么迷人似的。
良久, 少年忽然蹲下身子, 沉默着拿过搭在桶边的抹布开始帮忙擦洗窗棂,古老的雕花纹路在他苍白得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指下一点点得以重见天日。陆与臣没有阻止少年的动作,因为他没有忘记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谁。
直到擦洗完靠着楼梯最近的第一扇窗户。
西莫垂下眼:“你有些爱多管闲事。”
“……”陆与臣强忍住将手上的拖把拖到他脸上去的冲动,勾勾唇凉凉地赞同道,“我看也是。”
“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圣院的人一般不会管这些,特别是, 你那天看到的那种,这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他的声音就好像忽然得了感冒,苍白的脸上因为急迫的解释浮起一丝淡淡的粉红,那是并不健康的一种病态的红。
陆与臣瞥了他一眼:“麻烦?以前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们看见圣院的白色袍子之后就好像只剩了下半身似的――”他顿了顿,眼中的冷漠褪去染上一丝笑意,“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受欢迎,要知道,我连女生的情书都没收到过。”
陆队长不知道,情书当然有,只是被他那些可爱又幼稚的弟弟们提前扼死在摇篮中罢了――没错,每个弟弟都有份,他们在关上门欢乐地分享过哥哥的情书之后,再欢乐地将它们烧了,最后欢乐地埋进陆母种的花盆里。
好吧,往事不堪回首,虽然这已经不是重点。
“……就算是五大贵族,基因也是有缺陷的。”西莫仓促地笑了笑,“更别说是普通的贵族或者平民异能者,圣院的人总能或多或少地给他们带去某方面的弥补。”
陆与臣将水桶拎起来,在西莫的示意下找到了一个拐角处最近的洗漱间,打开龙头冲洗拖把的同时,他看了眼盯着自己不放的少年:“我想你不是来给我做常识教育的吧。”
“什么――?”西莫稍稍提高了声音,然后指了指水花四溅哗哗作响的龙头。
陆与臣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想干嘛!”
“报答你!”
这次西莫很快地回答。
陆与臣的脸绿了绿:“以身相许的话,不用客气了。”
西莫轻声笑出声:“这种好事才轮不到我。”
“…………”这回陆与臣已经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于是他决定把注意力放回拖把上,这整个学校的人都病得不轻,好在拖把还是正常的拖把。
话题在开始擦洗第二扇窗户的时候被重新打开,陆与臣无意地随口问了句“你好像很怕那个希尔”带来了不同凡响的回应――后者的抹布掉入水桶中,水花溅了队长一脸。
陆队长默默地抹去脸上的水:“表达惊讶的方式不一定是只有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他掀了掀眼皮,遇上西莫瞪视的目光,“比如,你的眼神也可以表达一切。”
西莫垂下睫毛,遮挡去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那是我家少爷。”
“咦?”
“我是希尔家的人。”
“啊?”
“很奇怪吗?”
“……他曾经义正言辞地批判那些没有保护情人的贵族,我还以为――”
西莫恢复了正常,他状似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是情人,从我父亲开始,我家就是希尔家的家仆,呃。”
陆与臣凑近了看他,良久后用陈述句的语气道:“你是混血吧。”
“啊,看得出来吗?”西莫后退一步,看起来露出一丝惊慌,“很少人能看得出来。”
“眼睛的颜色,五官,像是亚裔。”陆与臣随意地说。
“是,少爷说我这样半洋不洋的看起来很恶心。”
“你家少爷不是神,”陆与臣轻描淡写地说,“所以你怕他?”
“……”西莫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抹布随意丢入水桶中,溅出一些水花在青砖走廊上,他后退两步,“我该走了。”
“哦,再见。”陆与臣点点头。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了吗?”
“你想说自然会说。”
“我想让你小心身边的女人。”
“塔尼雅?”
“我不能说更多了,陆。”
“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那天我看见她了!――”西莫飞快地打断他,一向带着天生胆怯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坚定和恼怒,“就在湖边。”
“你想说塔尼雅在湖边亲眼看见我如何把一枚该死的匕首插进那个蠢货的左眼里?那还真是不错,至少从此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能变得凶残一些――如果她有心躲藏,你不可能看得见她。”陆与臣冷淡地反驳。
“不要小看异能院的空间扫描,”西莫同样回以冷漠的腔调,“即使我只是个一年级,我也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要来帮助你。”
“抱歉,”放下手中的活儿,陆与臣揉了揉眉间,“她对我来说是个不同的存在,我不能轻易怀疑她。”
“你会后悔的。”轻轻留下这一句,西莫脚跟一转,随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只留下声声皮靴敲打木台阶发出的轻响,最后,连这响声也彻底消失不见,整个大教堂的五楼就真正的只剩下陆与臣一个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皮肤下的血管开始燃烧一样的变得灼热起来。
缩龄药剂就快要失效了。
站在被擦得剔透的落地窗前,男人垂目看着脚下一片银白空无一人的雪地,而此时,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雪花。
温热的呼吸将玻璃上液化出一片白雾,少年的影像渐渐模糊起来,他冲着轮廓模糊的自己笑了笑,于是,镜中的少年也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