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池很大。
中间甚至放了一块白玉色的原石, 雕刻着花纹,上面水流不断。
柳安安穿着小衣泡在汤池里,总忍不住伸脖子去看白玉山石的后面。
暴君在那头泡着。
她这个位置, 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见男人靠在岸池边的胳膊。
刚刚可吓到她了。还真以为,暴君想要和她一起泡汤池。亏着他绕开了, 不然柳安安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丫鬟在她身后擦拭着背。
她滚在地上的一圈,磕到了小几, 肩胛骨之间有重重的一道淤青。
丫鬟一边擦着, 一边心疼。
“美人这次可受罪了,都是那三皇妃, 好端端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官瞪了她一眼, 让她退下,自己接过帕子,慢慢给柳安安擦着。
“美人经此以后,一定会遇难成祥, 逢凶化吉的。”
柳安安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或许吧。
她下次避开这些危险好了。
柳安安脚腕伤得重动不得, 坐在汤池里的一个玉石凳上, 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闲不住, 扑蹬着水, 溅起水花。
“嘘……”郡青女官却制止她。
“美人还小声点, ”郡青女官指了指白玉原石的对面,压低了声,“陛下, 睡着了。”
睡着了?
柳安安赶紧压住蠢蠢欲动的脚丫,手撑着岸池边,伸脖子去看。
男人的确睡着了。
他泡在热池里, 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白衣,已经浸湿了。他手撑着岸池边,头侧倚着,闭眸呼吸轻缓。
柳安安的手在水里小小波动。
他今日也是真累了。
好好的家宴,家人没来不说,三皇妃这么一搅局,闹得他肯定心里不舒服。
哎,帝王不好当。
他那么疲惫,柳安安都不敢吵他,安安静静泡了一会儿,起身让宫女搀扶着她出来,躺在美人榻上,让女医来上药。
“屏风,屏风。”
柳安安因为要上药,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小衣,就连衫裙都是掀到大腿处。
她躺下去就赶紧小声催促宫女,把屏风搬过来隔开视线。
侧面放着一扇双面苏绣蝴蝶图的屏风,两个宫女轻手轻脚去抬了来,将柳安安躺着的美人榻遮了起来。
她这才松口气,让女医来给她擦药。
随着时间,本来的伤越来越疼。泡了热水后,都有些涨涨的。
女医在她胳膊上擦一点,她疼地缩胳膊。药膏抹在肩膀上,她躲避女医的手。
“美人且忍一忍,这药不擦上,伤好不快。”
柳安安疼得眼睛里泪水打转儿了,她死死抓着美人榻的扶手,几乎是哀求着:“我不擦了行不行,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好疼呀。”
女医年纪大了,见小姑娘撒娇,温声细语哄着:“美人若是不擦药,伤过段时间自然会好。但是会很疼,每一天都很疼,而且还会留疤。”
留疤?
柳安安心提起。
她可不要留疤。
“美人这么漂亮,身上若是留疤了,可不太好。”
柳安安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
红色的血丝一道一道的,若是这肿起来的红印子变成了伤疤,可真难看。
“那就……那就擦吧。”柳安安忍着痛,伸出了手,然后小声说,“一定要轻一点。”
她真的好怕疼得呀。
女医笑着弯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手臂上。
“美人放心,若是怕,闭上眼就是。”
这个好!
柳安安慌忙闭上眼,看不见就假装不知道了。
她闭着眼,伸直了胳膊。
等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药膏抹在她伤口。
涂药用的是玉石细板,一点点挑起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只怪她身子太娇嫩,摔一下压了一下,身上乌青发紫的,擦破渗血的伤口就有一堆。
柳安安紧紧闭着眼,嘴里嘶嘶。
“轻点,疼呀……”
娇气的小姑娘一点疼都忍不得,伸出来胳膊都颤颤地,涂一下,缩一下。
擦破的位置有擦破的药涂,乌青发紫的,有另一种药要涂。
她胳膊上,涂完了,玉石细板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寻思着,是要翻个身吗?
她老老实实转了过去。
小衣护着正面,护不住后面。
纤细的腰肢往上,皙白的肌肤上是一大片的乌青。
手指触在上面时,她又娇气地喊:“疼呀。”
玉石细板轻轻在她背上敲了敲。
柳安安拧着眉。
难道受伤的位置还要拍打拍打,消肿吗?
这个医疗法子,她还第一次见。
无奈,只能忍着。
“你拍的时候也轻点。疼……”
背上的伤有点重。
涂抹药时,那药膏里许是加了一些什么东西,疼得柳安安一抽一抽地。
“别,别了,我不涂了,不涂了!”
好疼,火辣辣的。
还不如自己长好呢!
柳安安手撑着榻身子就往前躲。
没想到一只手直接按在她肩膀上,把她压住。
“不许动。”
柳安安如遭雷击。
这个声音……
背后的手还在继续涂药。
柳安安这次没躲了,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女官和女医们都已经退了出去,隔着一扇屏风,还能看见她们远远的身影。
都走完了!
柳安安悲愤。
“陛下!!!”
身后的男人懒洋洋地:“趴好了,别蹭着。”
褚余擦着擦着,指下的背有些不同。
原本是皙白的。受了热气后,略有些粉。
这会儿,却像是入了蒸笼,一层一层染上了云霞粉。
他手中的药膏继续往上涂。
害羞了。
她趴在美人榻,动都不敢动,捂着脸咬死了牙齿,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除了疼得厉害,身子一抽一抽外,她和刚刚那会儿,连声喊着疼的娇气模样截然不同。
“不喊了?”
褚余给她药涂抹了一背,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脑袋埋在手臂里,闷着声:“……不。”
“喊吧,挺好听的。”
褚余知道她涂着药还不能翻身动,伸手抱起她。
“啊!!”
柳安安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榻上的小毯子劈头盖脸裹在身上,手忙脚乱把衫裙往下拉。
“陛下你干嘛?!!”
褚余看着好笑,蹲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脚踝。
“啊啊啊啊!!!”这次柳安安是疼得嗷嗷直叫,差点顾不得想要打个滚。
呜呜呜脚好痛啊。
“老实点,给你擦药。”
“我,我要女医……”
柳安安从探子里伸出头来,坚强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暴君无视。
柳安安嘟起腮帮子。
暴君!暴君!
暴君蹲在她脚边,捧着她的脚踝细细看着,将另一罐药膏涂抹在她脚踝上。
“嘶……”柳安安条件反射抽脚踝,让男人一把牢牢按住。
他警告地抬眸:“再动?”
柳安安立即不敢动了。
她吸吸鼻子,觉着自己好难过。
疼呀。不敢喊,还不敢动。
只能硬生生熬着。
她想要女官,丫鬟,或者女医来!
就能尽情喊疼了。
可是,这会儿她的脚在暴君的手中,她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男人给她轻轻揉着脚踝,涂着药膏的脚踝,渐渐有了一丝热气。
柳安安重新把脑袋蒙进小毯子里。
脚踝的温度消失后,男人抱起她。
她死死抱着小毯子不撒手。
把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这幅掩耳盗铃的模样,实在好笑。
一出来,宫女们盯着褚余怀中的一坨,憋住了笑意,赶紧去收拾了床铺。
“好了,睡吧。”
褚余把柳安安放在床榻上,随手拽了件外衫披在身上,转身。
柳安安直接滚进被子里,脑袋晕乎乎了半天,等她想起来憋气憋得难受,伸出脑袋,男人已经离开了。
“陛下呢?”
“回禀美人,陛下去了偏殿。”
郡青女官低声道:“今日美人也疲累了,早些休息吧。”
柳安安躺在龙榻上,眨巴眼睡不着。
她也太厉害了。
居然自己一个人躺在帝王的床榻上,还把暴君撵到偏殿去睡!
柳安安新奇极了,也睡不着,等身上的药膏都干了,打量着这张龙榻。
上一次匆匆来,她根本没敢多看一眼,这会儿才发现,这张床榻许是新做的,处处都还保留着最新的模样。
浮雕图纹是最简单的龙纹,手摸上去,有点……扎手?
柳安安一愣,不敢相信,爬过去细细伸手摸了摸。
真的有点扎手?!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
这……暴君登基的时候,底下工匠就这么欺负人嘛,新做的龙榻居然没有打磨干净就送来了!
最可气的是,暴君睡了快一年了,居然也没有发现?!
当初,就没有一人对他用心。
过分!
柳安安睡不着了。
她叫来女官,指了指这浮雕图纹上的粗糙。
“能想个法子,打磨平了吗?”
女官垂着眸:“回禀美人,若是要打磨,需要专门的工匠来,时间可能花费不多。”
“你帮我留意着,回头找个人来打磨了。”
柳安安顺口问:“最好的话,你帮我找当初给陛下做床的那个工匠来。”
“是,美人。”
女官屈了屈膝,给她放下帷幔,慢悠悠说着:“美人若是不打算告诉陛下的话,这幢事,还需要慢慢来。现在不用多想,美人且先睡吧。”
外面吹了灯,柳安安在一片安静中闭上眼。
身上真疼。
她翻了个身。
银白色的光哗啦闪过,三皇妃狰狞的脸孔就在她眼前。
“杀了你!”
“啊啊啊!!”
柳安安猛地睁开眼,坐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
外面服侍的女官连忙点了灯掀开帷幔。
“美人?!”
她一身的冷汗,额头的汗珠豆大似的滴落。
柳安安攥紧了被子,平复了半天。
“做噩梦了,没事……”
没事没事,只是噩梦。
“把灯留着。”
柳安安吩咐道。
郡青女官不敢合上帷幔,殿内很快点了几盏灯。
不至于刺眼,温温和和的光线很舒服。
柳安安重新闭眼。
簪子上雕着一朵芍药花,簪子头细如针,狠狠刺进她的胸膛。
血流了一地。
“好疼……别杀我……别杀我……疼……”闭着眼睡梦中的她,眼角泪水不断滴落,身子一抽一抽地。
“美人,美人!”
女官急了,想要叫醒她,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一阵兵荒马乱后,宫女们跪地,褚余披着一件斗篷掀开帷幔。
床榻上的小姑娘哭得满脸是泪水,睫毛都打湿了。
她眼睛闭得紧紧,醒不过来,只梦中呓语。
“疼……别杀我……呜呜呜……”
褚余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半响,他解开斗篷,翻身上榻。
将小姑娘一把搂入自己的怀中。
“乖,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褚余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堪称温柔地低语哄着。
“乖乖睡觉,都过去了。”
“我在。”
“什么都不用怕。”
怀中的小姑娘慢慢停了抽泣,雏鸟似的,在他怀中一拱一拱,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紧紧抱着他。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后颈上,轻柔地捏着。
委屈大了。
瞧着就让人心疼。
迷迷糊糊一夜。
柳安安早早就睁开了眼。
她好累。
睡梦里像是被三皇妃追着杀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暴君来抱着她,带她走。
被追杀,被救,一次一次的,刺激的她身心疲惫。
她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
她的眼前是男人松散的衣襟。
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她的腰,也被他的手扣在怀中。
咦?
咦咦咦?
柳安安茫然抬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陛下……”
她怎么和暴君睡在一起了?!
还是一条被子,抱在一起?!!
柳安安震惊得眼睛瞪圆了。
褚余声音沙哑:“还早,继续睡。”
柳安安还稀里糊涂地,闻言重新闭上眼。
然后她很快睁开眼睛。
“陛下,我感觉有点不对,被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话音未落,男人迅速伸手在她额前重重一弹。
“哎呦好疼!”
柳安安疼得魂飞魄散,紧紧捂着额头,用力瞪了褚余一眼。
男人松开手,挪开了一点位置。
“你要说什么?”
柳安安被这么忽然的一个疼,给弄得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刚刚好像察觉到有点陌生的……不对劲。
她感受了一下。
没有了。
错觉吧。
柳安安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忘了。”
男人满意了。
忘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二更!
嘻嘻嘻不可说~
明天中午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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