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津弘吉在拘留室中始终沉默不语。
他整天靠墙盘腿而坐,眼睛半闭半开,令人无法捉摸其心思。同室的人悄悄交谈时,他也不参加。
然而,他并不是怪人,当他笑的时候,常流露出年少的稚气。
在这间拘留室中,仍属井上代造最神气。
诱拐妇女和闯空门的惯犯,有几次前科而经验老到,但他们对值班的警员却十分卑屈,常发出哀求的声音,说话的口吻像乞丐一样。
况且,他们也自认为如此的卑屈,正是控制值班警员的最好方法,这是从经验中慢慢学得的技术。
唯有井上代造总是对值班警员颐指气使地说话,有时还故意造成冲突。
不过,每一次都有一种处罚加在井上的身上。
一天之中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到阳台上散步和吸烟。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有稍许的自由外,在阳台上的三十分钟散步该是最大的自由。
深深的吸一口烟,让和煦的阳光遍洒在身上,然后纵目了望自由的世界。
下面的马路上,人群和汽车交相来往,另外还有电车经过。熙攘的人群中当然也包括女人,但在他们看来人数还是很少。
一般人在路上恣意行走时,常不自觉多么地幸福。但是,一旦站在这阳台上往下看,立刻能清楚感受到日常的自由是多么美妙。
可是,井上代造就连这三十分钟的权利也放弃了。
凡违反拘留室的规定,一律予以禁止到阳台散步的处罚。
井上代造受到处罚是因为他不顾值班警员的命令,始终顽固地随便坐在地上。尽管巡视的警员一再警告,井上代造始终不改其不良的坐姿。
夜间上厕所时,常大声吆喝:“喂!值班的。”警员们常极憎恨地瞪着井上代造。
如此不合作的井上代造,一遇到崎津弘吉却古道热肠地不断说服。
“我不会害你的,最好听从我的建议。”他看着崎津弘吉的脸,继续劝说。
“听说你是一个孤儿,只身从乡下来找工作的,在东京不会有你喜欢的工作等着你。你还年轻,我不会害你的,就算被我骗一次,请听我的话好不好?”
虽然如此,崎津弘吉仍没有明确的回答,没有赞成与拒绝。只是在他那年轻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而已。他仍回答,他若有意思时会去找他。
“你说你是乡下来的,究竟是哪里呢?”井上问。
“是山梨县。”
“山梨县靠哪里?”
“身延山的后面。”
“原来是身延山的后面。”井上代造微点着头说:“我去过一次身延山,在这山后面是叫什么村庄?”
“落石村。”
“地方十分偏僻吗?”
“如同一块霉苔般贴在山上的小村庄。”
“那真是可怕的地方。”井上代造说:“你留在那种地方没有前途,我了解你到东京来的心情。我看你还是到我那儿好了,这里还是有很多新鲜的事物,你还年轻,我会让你看到许多有趣的事。”
年轻人仍旧沉默不语,他的表情看来十分孤傲。
“我忘了问你了,你有女朋友吗?”井上突然问道。
崎津弘吉还是默默的摇头。
“这样更应该听我的话,像你这样的好青年,留在乡下多可惜,不如来到东京。一个人要尽情的享受快乐,我保证你过得很好。”井上代造不厌其烦地说。
值班的警员来了,对着拘留室说:“井上代造。”
“什么事?”井上代造耸耸肩。
“到调查室来。”
警员打开铁栏杆制的门。
“好。”井上代造蛮横地嚷着:“往哪儿?”
“你跟我来。”
井上代造被带到一间房门窄小的房间里。那里坐有三、四名刑警,处理井上代造的是最里面的一位刑警。
这位刑警是个中年人,正削着铅笔,稀疏的头发盖着微秃的头颅。
“你是井上代造吗?”
那个刑警抬起头时,四四方方的脸,使人联想到木拖鞋。
“你被释放了。”刑警把刚削好的铅笔倒过来,用笔头敲着办公桌。
“什么!释放了?”井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对方。
“你做的事虽然犯法,但被害者没有提出告诉。”
“为什么不告?”井上似乎有些不满地问。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你的行为虽然为暴力,但是被你舔过脸的女士和玻璃被打破的商店主人,都明白表示不愿再追究。你的罪属告诉乃论,因此很遗憾的,我们拿你没办法。”刑警的模样的确十分遗憾。
“原来如此。”井上代造得意地笑着:“这样说来,我是太占便宜了。”
刑警的眼睛气愤地快喷出火来,但井上代造仍毫不在乎地说:“既然如此,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不过请先还我腰带。现在这模样,实在太狼狈了!”井上代造的手拉着快要脱落的裤子。
“喂。”刑警叫部下,“把他的私物还给他。”
“是。”
腰带、扁扁的钱包、断了笔尖的铅笔、扭曲的领带、脏兮兮的手帕都一一还给他了。
“你清点一下。”
井上代造嗤之以鼻地说:“确定是衙门做的事。”
“你说什么?”
“不用清点了,就这么一点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了。”井上代造拿起皮带系好裤子,突然又说:“喂,少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
“内裤的带子。”
旁边的刑警们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这样就不用回拘留室了吗?”
“对。”
“不过,我还想回去一下。”
“做什么?”
“我想向同室的伙伴们打声招呼。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也够麻烦他们了。”
“胡扯。”刑警大声地怒斥说:“你把这地方当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公寓,准备好了就马上离开。”
“真的不能再去一次吗?”
“少啰嗦!”
井上代造感到十分遗憾。
“如果能在释放前事先通知我,我还来得及向同室的人告别。”
这句话倒是不假,井上代造很想再次叮咛崎津弘吉。
“请教一下,”井上代造用前所未有的客气语气说:“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崎津弘吉,要送法院?还是释放?”
“你少管闲事!”刑警再次怒斥着。
“不要生气,因为他对我很照顾,虽然年轻,但是一个不错的好青年。听说他没有前科,所以拜托一下,告诉我,他要不要上法院呢?”
井上代造自然地流露着诚意,令刑警无法拒绝。他惯有的说话口气,此时却产生了一股魅力。
“他的事还没有调查完毕。”刑警含糊地回答着:“我们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一切都是由科长决定的。”
“哦,照你这么说,大概没什么大问题,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