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贺的眼力没有错。
第二天,W监狱被紧张气氛所包围。可梶聪一郎的态度却没发生任何变化。夜间值班包括古贺在内的三人整晚轮流对“二栋一楼五号房”进行监视,可直到早上仍没有出现让古贺等人紧张的场面。
三天过去了,五天、一周过去了。梶聪一郎的表情、态度都没发生任何变化。戒备解除,梶聪一郎由单人牢房转移至六人一间的大牢房。服刑期间的工作安排经考察最后分配在印刷工厂。本来考察委员会认为梶聪一郎博学多才,书法又获得过县的大奖,所以推荐他去做“文书图书管理员”,可本人强烈要求才被安排去了工厂。
到了四月中旬,梶聪一郎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监狱的生活。与同牢房的人也开始有了一些交流。对于梶聪一郎是原警官的事实监狱严加保密。否则一旦传出去,他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起床,接受检杳,出牢房,验身,劳动改造,梶聪一郎默默地过着这样重复的每一天。既没有违反过规定又没有任何人来探监。管理牢房及管理工厂的监狱管理员都异口同声地说“原来当过警官的人是不一样”。
五十岁。第一个危险期显然已经过去。那么,第二个危险期在五十一岁生日之前就不会到来吗?这可说不清楚。
梶聪一郎现在仍然有死的念头。他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
如果相信志木的话,那么今后的一年里,直到梶聪一郎满五十一岁那一天,其间一天也不能放松对他的监视。
古贺目前每天至少会去观察梶聪一郎一次。这是件让人心情沉重的事。还有最后一年就该退休的人了,还这样每天为了一个犯人而紧紧张张地度过,想想真让人觉得无奈。“平安无事。”每过一天,这句话就得多说一次,随着次数的增加,这句话好像变成了祈祷。
进入五月的时候有人来探视梶聪一郎。
来者是梶聪一郎妻子的姐姐岛村康子。她也是梶聪一郎在进到这里填表时亲属栏中填写的唯一亲属。这位岛村康子就是梶聪一郎亲手杀死的梶启子的姐姐,公审时她作为辨方证人出庭,在法庭上说过“不恨他”。他们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对话呢?这两人在会面的时候,古贺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会面结束后,古贺立即从记录员那里拿来了会面记录簿。
记录的内容令人大失所望。梶聪一郎讲的话少得可怜。“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还好。”“扫墓的事拜托您了。”只有一句话让人感到有些不明。“有没有邮件?”这是提出的唯一问题。
古贺立即与志木取得了联系,通报了梶聪一郎提出的邮件问题。志木证实了梶聪一郎的确在等不知从哪里来的邮件,并告诉古贺说有关这一点也在进一步调查中。
然而从那以后,志木再也没有与古贺联系。报纸、电视整天都在播报W县内女高中生被杀案件。古贺想:也许志木得面对现实,事实上梶聪一郎一案早已结案,所以没有必要为一件已经了结的案子再操劳奔波吧。
这一天有五月最后一周的监狱管理人员会。
古贺跟平常一样早早地就上班了。检查的时候又照例去看了看梶聪一郎,把梶聪一郎的情况记在笔记本上准备在会上发言时用。做好这些后,古贺来到会议室。
今天的主要议题是关于一名叫做高梨的因盗窃致伤而服刑的犯人绝食一事。起因很简单,监狱看守麻田就说了句“你脸色很难看啊”,被认为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于是就绝食。高梨的刑期快满,用犯人最怕的取消假释的那一招也不起作用。目前只好将其移至保护房,让有行医执照的医务科长一天去诊断一次。
此外,议题一个接着一个,会议开了很久。
看样子今天不会被点名汇报梶聪一郎的情况了吧。古贺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本桥所长在点自己的名。
“今天早上W县警打来电话,说要提审警部。明天会派两名利警来。古贺给协助协助。”
古贺吃惊不小,竟然忘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是……提审?”
“是啊。说是警部在的时候教养课备用的摄像机丢失了,想问问情况。没想到警察还这么细心啊。”
古贺提心吊胆地问:“来什么样的人呢?”
本桥看看手上的记事本。
“是志木。搜查一课的志木和正。”
古贺向办公室走去,心里面波涛汹涌。
有两点很清楚。
志木想见梶聪一郎。
所谓提审是个弥天大谎。
还不明白志木的真正意图。为什么必须要编个谎言来呢?
给上面通融一下应该允许会面。事实上志木不是通过上面查到了古贺的电话号码的吗?
回到办公室,古贺立即给W县警本部去了电话,接通了搜查一课,可志木不在。
古贺见狩野进来所以压低了嗓音。
“请问志木先生去哪了?”
“我不能告诉你。”
“我是W监狱的。有急事要与志木取得联系。请问他有手机吗?”
“不管对方是谁,有规定不能随便告诉搜查人员的去向及联络方式。”
这次换对方打官腔了。
“那么几点能回来呢?”
“还是不能告诉你。对不起,这是规定。”
古贺用力地放下电话。电话铃立刻响了起来。
再拿起听筒。
“我是志木。”
预感真准。然而……
“我在W车站。现在可以见你吗?”
古贺脑子一片空白。
“你已经来这里了?提审不是明天吗?”
“有事想跟古贺先生诚恳地谈一谈。你能来吗?”
志木语气很坚决。
这里跟一般机关不同,午休时间不允许外出。等到下午5点古贺才开车出了W监狱。
三十分钟后来到W车站。古贺停好车,快步进了车站大厅。
志木在那里。
古贺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位目光锐利、有着一身正义气质的男人站在剪票口。
两人相互确认了名字,连寒暄都来不及,古贺抢先进入了正题。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谎称提审?”
“我就是为解释这件事而来。我们去那边好吗?”
志木朝车站前的咖啡店看了看,说着就往那边走。古贺小跑了几步跟上志木,与他并肩走着。
“听说你们有边走边谈重要事情的习惯?”古贺悄悄观察着志木说道。
“是。走着谈话不引人注目。”
志木目不斜视地答道。
“那么请回答我。为什么不用正常会面的方式?”
“因为不会得到会面许可。”
“那只是原则上规定。”
志木打断了古贺,说:“即使我可以见到他,可另一个人见不到梶聪一郎的话就没有意义。”
本桥所长说了,会有两名警察过来。
“可以见啊。都是警察,上面允许两人同时见。”
志木没有回答。等着咖啡店自动门打开并示意古贺进去。
古贺停住了脚步。
恐怖感正在夺走体温。好相似。这恐怖的感觉与当年作为同谋犯被提审时的感觉一样。
“不会吧……”
古贺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另一个人不是警察,是吗?”
志木没有回答。
古贺瞪大了双眼看着志木。
“冒充官名。想让我跟你一起这么干吗?”
志木转过头来对着古贺。
“我们进去说吧。”
昏暗的店堂让人联想到地狱。
古贺咬牙切齿地说:“这绝对不行。我绝对不干”
志木的眼光里露出坚定的神色。
古贺进一步加重语气。
“我是司法事务官。你不也是维护法律的警察吗?我们不能违法。也不能违反原则。”
“进去再说吧。”
“别把我这老朽给卷进去。我再有一年就退休了。我可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毁了我四十年经营的事业。”
就在这时,店堂中央的座位上站起一个人来。
少年……青年……大概年龄在少年与青年之间,正羞怯地冲着古贺笑着鞠下了躬。牵挂……
这个同出现的一瞬间,古贺被“老年眼”袭击有些站不稳,一双在空中乱抓的手被志木有力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