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八日上午十点半。W地方检察院三楼。佐濑检察长室。
“检察官,这就叫他进来吗?”
“不。再过一会。”
佐濑头也不抬地答道。
他的双眼在一份约十多页的文件上移动着,一边做着笔记,不时地停下笔拿起文件中附的照片看看,再把目光移到文件上。
看着看着,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可是,检察官……”
铃木事务官从组合成“L”字形的办公桌一端探出身子,有些着急地皱着眉头。
“人带到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没关系。他们不是晚了一个小时才把人送来吗?”
W中央警署押送过来的嫌疑人现在拘留室里。这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梶聪一郎。四十九岁。昨天刚被免职。犯罪时还是W县警本部教养科副科长。罪名杀人。在患有脑萎缩痴呆症的妻子的请求下掐死了妻子。
佐濑正在琢磨刚送来的笔录。这个笔录是县警在提审梶聪一郎之后完成的!佐濑越往下读越感到心中的疑虑在被得到证实。
隐满实情——W县警有组织地要将这一事件的真相隐藏起来。
佐濑感到眼球阵阵刺痛。是发怒的征兆。
逮捕梶聪一郎后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并无合理解释的奇怪现象一直到晚上也无任何改变。佐濑是在看了晚报的报道后才知道有这“空白的两天”。于是打电话向中央署询问了提审情况。接电话的是志木和正,本部搜查一科重案组指挥官。这是一位连地方检察官也会另眼相看的县警刑事部得力的警部。从语气中听出志木正是梶聪一郎的审讯官。有关梶聪一郎六号的行踪,志木表示说“正在调查中”。因此,所谓六号那天梶聪一郎在徘徊、寻找死的归宿的说法毫无根据。
而就在今天早上。地方报《县民时报》社会版头条报道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六号早上有人在K站的新干线上行线的站台上看见了梶聪一郎!如果消息属实,那么梶聪一郎是弃妻子遗体不顾而去了东京方向。
佐濑仿佛看见警署上层慌忙想遮掩的窘态,同时又怀疑梶聪一郎有可能根据警署的意思编造口供。佐濑看完《县民时报》后立即打电话命令将梶聪一郎紧急送押到地检,采取了试图阻止警署行动的果断措施。然而,梶聪一郎被送到时已经是命令下达了三个小时之后。其间佐濑还多次打电话催促,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接电话,说什么“正在吃饭”、“在给嫌疑人拍照”等等,以各种借口拖延时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段梶聪一郎的审讯笔录被捏造出来的。比梶聪一郎先送到地检的笔录内容是这样的:
“六号上午六点左右我驾车出了门来到K车站。我是在彷徨,在考虑给自己找个死的归宿。在车站买了张往北去的车票后进了新干线站台。可心里惦记着启子,不忍心就这样扔下她一走了之,所以没有上新干线列车,信步来到大街上。百货商店、儿童公园、河边……我毫无目的地徘徊着,也不记得自己确切走了哪些地方,最后也下不了决心去死。当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家门口了。剩下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自首。于是第二天才去了中央署。”
——这些鬼话骗得了谁。
佐濑生气地把笔尖戳在笔录上。
刺痛感由眼球扩展感到眉间。佐濑铃男。四十三岁。从东京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部来此赴任一年半。在W地检仅次于检察长、副检察长,坐第三把交椅。对佐濑这样的人物,县警署居然违背命令拖延时间,甚至还送来一份捏造的笔录!
由此可见是警署的一次有组织的防御行为。笔录提审人签名处的签名不是志木而是辰已丰,本部搜查一科的一个搜查官。
据说这是一个很灵活的职务,即可由刑事部的人来担任,又可以由那些有升职前景的管理部门或警务部门的人来担任。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把握刑事部的情况。辰已丰属于后者。他既管警务又管警备。佐濑记得辰已丰曾半开玩笑地提到过此事。
不管怎么说,笔录上的审讯官已被县警偷梁换柱是毫无疑问的了。避开刑事部最得力的志木,将审讯官的签名换成大部分时间在管理部门工作的辰已丰。就此一点足以说明问题。更何况,还堂而皇之地送来这捏造的笔录。可见县警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真是煞费苦心。
“检察官。”
铃木神经质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此人三十三岁。工作态度认真。只是其神经比他的声音还细。
“什么?”
“是不是会与县警发生冲突啊?”
铃木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除大城市的特别搜查部以外,检察官亲自实施搜查的情况很少见。众多的案件都是由最具搜查权的警察一手承担。而把他们送来的嫌疑犯一一提起诉讼并让法庭裁决是检察机关的一般职责。双方一旦不和或产生了误会,将对案件处理的顺利进行造成不可避免的影响,相互的工作都难以开展。地方上这种倾向更严重。因此尽量避免不与警方发生摩擦。“维护作为检察机关处于上级地位的尊严,与警方保持一种宽松的协调关系。”这就是地方检察机关相关人员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决不容许!W县警正是利用检察机关的这一层顾虑,公然捏造笔录。
——岂有此理!
佐濑将手指使劲压在额头上。刺痛感已经蔓延到整个头盖骨。
“传嫌疑犯!”
这一声显示了一个检察官的魄力。不管对手是谁,他背后有着什么样的背景,这一声一旦吼了出去就不容许失败!
佐濑看着铃木走出房间的背影,感到许久都没有过的一阵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