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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毒酒芬芳

别这样,不然那杯凝聚恶念的芬芳毒酒又要出来了,它曾令她肝肠寸断,但它同样还是充满致命诱惑。

无论他是了结因缘后放下也好,不能忘怀也好,她爱的少年已经躺在那座飘雪的坟墓中了,让一切静静地过去罢。

别让她的任性抬头,别再靠近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与寂寞重归于好。

木剑第三次被抛出,这次终于擦到了桂花树的边,刮落数片树叶,玄乙“哎呀”一声拍手笑起来:“终于砸到树了,成功了。”

说罢转身便欲回殿内,刚刚飞出去的木剑顷刻间挡在面前,扶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没练完。”

玄乙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可是我脚痛。”

扶苍看了看她脚上精致的木底鞋:“脚疼是因为鞋子不对,脱掉便好。”

脱鞋?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肩上被他一按,她不由自主坐下去,落在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椅子上,他不由分说把她的鞋给脱掉,提在手里,随后再把她一拽,椅子“噗”一下消失,变作木剑,落在她手中。

玄乙简直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惊呆了,扶苍拎着她两只鞋,低头看看,再抬头看看她,问得严肃:“还疼么?不疼就继续。”

她觉得自己的手正再度伸向那杯毒酒,指尖方欲碰到,再急急缩回来。

玄乙咬牙,继续一言不发,光脚踩在柔软的草皮上,摆出最标准漂亮的出招姿势,一剑抛出,刚好砸在披帛上,将它打得颤了一下,却没掉下来。

她平日里待这条披帛不薄啊,为何要如此与她作对?

“继续。”扶苍阴魂不散。

继续,她继续,再继续,咬牙忍耐,默默无言地继续。

那杯芬芳诱人的毒酒就在手边,她好想拿。他是故意的?让她安安静静地不好么?

终于把那条狐皮披帛从桂花树上打落,天都快黑了,玄乙累得浑身发软,退了两步,腿碰在忽然出现的椅子上,狠狠坐了下去。

累坏她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这条披帛,待会儿就把它丢掉。

白衣神君轻轻蹲在她面前,右手伸向她裙摆下光裸的脚。玄乙一下子想起下界那棵一直没开花的梨树,那一盏小而暗的银月,那一个柔弱的凡人少年。

她把脚一缩:“我自己来。”

她从他手里拿过鞋子,慢悠悠穿好,随后累得伸个懒腰,用袖子压下呵欠,一瘸一拐地走回殿内:“有劳扶苍神君。”

身后脚步声响起,她被拦腰一抱,天旋地转,身体轻轻落在殿内的木椅上。

扶苍低头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还会再来,早些休息,龙公主。”

……他叫她龙公主。

玄乙移开视线笑了笑,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利落干脆地走了。她静静在椅子上坐了许久,久到侍立女仙来点灯,小心询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吃手边的毒酒,可她不会让自己再吃,也不会再放纵那些任性。

玄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寝宫,淡道:“我什么都不吃,不必准备。”

虽然很想马上回钟山,可她实在没力气再动,把她折腾成这样,他大概也是故意的,这家伙现在怎么这么坏,那个动不动就动手的莽夫呢?那个柔弱单纯的凡人呢?

玄乙一头扑倒在床上,再也不觉得被子难闻,几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

自做了战将后,芷兮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今的离恨海是何等样貌。上回和少夷下界在远处偷窥时,那团庞大涌动的黑雾令她心惊肉跳,但此刻的离恨海却平静得十分异常,缩小了岂止千万倍,黑雾也变成了粘稠墨水般的东西,静静盘踞在极北之渊的深处。

尽管知道无论什么镇压魔煞之气的大阵术法对离恨海都全无作用,可该架的还是要架,防止那些野心勃勃的上古妖族大君突然闯进来。

芷兮勉强镇定心神,骑着獬豸刻意绕着大阵清光远远飞了一圈,戊辰部的战将们排列有致,安插在大阵紧要各处,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少夷在哪儿。

大约她绕的圈太多,终于引起战将们的注意,一个战将高声道:“找什么?不是来戊辰部上任的战将便速速离开。”

芷兮急忙取出上任函书:“我是从辛酉部调来的战将芷兮,请问勾陈大帝现在何处?”

那战将指向远处在下界临时建造的战将行宫:“陛下在用膳,自去罢。”

她本来还想问少夷在哪里,但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调转方向往行宫疾驰而去。勾陈大帝统领戊辰部,听闻这位大帝脾气不大好,芷兮难免有点忐忑,谁知见了真神,倒出乎意料地和蔼,替她在任职函书上签了章,一面笑道:“芷兮神女在辛酉部时便兢兢业业,战绩出众,盼在戊辰部也能一样出类拔萃。”

芷兮客气了几句,垂首告退,一时忍不住四处打量这座临时建成的战将行宫。

无论下界情况怎样糟糕,早已习惯享乐的诸神还是不会放弃种种享受的机会,一个战将行宫建的跟明性殿差不多大,连花园都有,清气包裹下,凡间的花草都被熏陶得不同寻常。

芷兮方沿着爬满藤蔓的回廊走了一半,忽听前面藤影下传来阵阵低笑声,这笑声如此甜美诱惑,犹如暮冬时节一碗甜丝丝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她只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忍不住快步走上前,立即望见了一幅铺开在地上的苍青色长衣后摆。

漆黑的长发在背上蜿蜒,忽然半转过头,额上火红的宝珠轻轻摇晃,轮廓俊美浓冽,犹如灼烧喉咙的美酒。

少夷。

芷兮几乎想要唤他一声。

藤影下,他正与身旁的一位神女喁喁细语,不知说到什么好笑处,又轻轻笑起来,随即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在她唇上。轻佻而充满情欲意味的吻,那几乎不是吻,而是舔舐,一路沿着下巴吻到脖子,解开领口还往下。

芷兮刚刚提起的心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面,或者他会惊讶、会惊喜、会无奈、甚至会冷漠相待,可再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风花雪月,他在明性殿有多收敛,他在别的地方有多浪荡,她终于知道了。

是谁说的,将来要镇守离恨海,令它恢复原貌?她本以为……本以为他应当严肃而认真地履行着职责,谁知他……

她骤然后退一步,想静悄悄离开,少夷忽然抬头,似是发现了她,眯眼看了一会儿,面上露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他抱紧那神女,把下巴放在她肩上,隔着枯黄繁密的藤蔓,笑吟吟地唤她:“师姐,怎么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