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婉这一撞整个雀子村都沸腾了,她身世特殊,本就是村里人茶前饭后的谈资,又因为路党生的离世,大家更加同情她。
前脚没了父亲,后脚大伯大娘就想霸占她家的房子,但凡讲究脸面的都干不出来。
“村长,你得站出来主持公道,不能让别的村逮着这事说咱雀子村欺负没爹没妈的小姑娘。”
“是啊村长,谁家没有半大的小子待嫁的闺女啊,以后说亲别人走访起来还当咱们雀子村都是这样黑心肠的。”
那些为路婉出头的人中,有真心可怜路婉的,也有因为看不惯张俏妹而为路婉说话的,张俏妹为人刻薄张狂,不得人心,真让她得了路家老二的瓦房,岂不是要更加得意?
事情闹大后,村长终于站出来表态,他们雀子村坚决不许有人打路婉这个孤女的主意,那两间瓦房是路党生留给女儿的资产,是路党生自己挣钱盖的,也不存在任何外债问题。
至于张俏妹所说的赡养老人的问题,当年路家两兄弟分家就已经分的清清楚楚,路老大赡养父母,主宅也由路老大继承,不能因为路老二忙的好盖了房子路老大就来扯皮子。
张俏妹不服,扬声道,“村长,这房子是姓路的,以后路婉这丫头要是嫁人了,房子岂不是要落在外姓人手里!”
张俏妹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在农村,没生出儿子的被人称作“绝户头”,哪怕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实行计划生育,但农村里真正落实起来非常困难,第一胎生女儿的人家偷偷摸摸都想生儿子,儿子有什么好处,自然是传宗接代,将一家之姓绵延下去,百年之后也有人供奉香火,不至于在地底下没钱花。
张俏妹问出这话后,连村长都如鲠在喉,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村长,他得保护村里的利益,这房子是路党生建的,四舍五入算是他们雀子村的,如果路婉以后嫁到别村,房子岂不也成了外村人的资产?
张俏妹见村长不说话,就知道自己问对了,得意道,“村长,你看,我要这房子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路婉这丫头以后总归要嫁人,还能在家留几年呢?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村长知道她的心思,但自己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刚说就反悔的道理,冷然看着张俏妹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别总看着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同样是做父母的,为什么你就不能给儿子忙出间瓦房来!”
村长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因为村里最气派的五间瓦房就是他家的,三个儿子一人一间,敞亮又气派,每天在院子里转两圈心里都冒着热气的舒坦。
张俏妹没达到目的心里自然不高兴,但村长并没有把话说绝,证明还有可争取的空间。
她心想,大不了再等两年,等路婉满了十八周岁,她就找人给路婉说亲,只要她嫁出去,定要让路婉把房子吐出来!
这些事发生在路婉晕倒后,路婉本人还无从知晓,事实上,真正的路婉已经死了,醒来的是一个异世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同姓不同名的医学博士,但从她醒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成了路婉,要以路婉的身份生活下去。
早在昏迷中路婉就已经接受了原主的记忆,醒来后感觉头昏脑涨,初步断定是撞击后遗症,也就是医学上的脑震荡。
她躺在原主的房间里,头上的伤口由卫生所的医生消毒后裹上了纱布,除了头昏脑涨外,她还感受到了一阵饥肠辘辘,毕竟昏睡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饿空了。
家里分外安静,只有母鸡在院子里传出叽叽喳喳的叫声,身边连个留下照顾的人都没有。
父亲去世后,路婉近亲就只剩下了路老太跟大伯一家,张俏妹自然不会管她,路老太身体不好,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至于村里其他人,自家的事都管不过来,出面关心一下已经很不容易,哪里会时时刻刻的过来照应。
路婉已经做好了独自生活的准备,原主是高二的学生,像她这样的情况,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现在是暑假期间,路婉决定重新复习八十年代高中知识,一定要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医大。
本硕博连读了八年,好不容易转正,在教授的带领下开启自己治病救人的新篇章,一朝回到解放前,这些年吃的苦都要重新来一次,好在知识是刻进骨子里的,她也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以后学习起来会事倍功半了。
路婉想下床找些吃的,刚起身眼前就一阵发黑,推测是撞击后的脑震荡,还有几天没吃饭引起的低血糖。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路婉透过窗户往外看,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正端着碗走过来,是堂姐路珍。
“小婉,你醒了?怎么样,头还疼吗?”
路家两兄弟的关系原本并不差,路党生路党兴都是老实可靠的男人,坏就坏在娶的女人头上。
张俏妹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但凡但她手里的钱就别想让她掏出来花一分,分家后他们带着居家老两口过,这年头农村早已实行了包产到户,不像过去一样出工分粮,老两口身体不好,能做的农活有限,经常要买药看病。
不能干活却要花钱,对张俏妹来说自然是不能忍受的,因此家中经常争吵。
而路党生一家呢,不用赡养老人,路党生一个人带着路婉,他在农村算有文化,能写能算,在镇上的工厂里做事,没几年家里就盖起了瓦房。
路党生对闺女好,什么吃的用的都挑好的,家里煮了好吃的自然要送一份给老两口,要是一般的人,肯定要感谢,但张俏妹显然不是一般人,简直到了羡慕恨的地步。
兼之最初跟叶丽萍有矛盾,对路婉自然喜欢不起来。
叶丽萍是知青,长得好看有文化,路党生把她当娘娘一样伺候,说起路家两个儿媳,总赞叶丽萍如何好,仿佛她张俏妹一文不值,她们前后脚生了路珍和路婉,堂姐妹两相差几个月,路婉一生下来就白净好看,路珍却是又瘦又黑,张俏妹认为是自己怀孕期间没吃好的缘故,但旁人说起来却说叶丽萍好看,女儿随妈,那意思不就是自己难看嘛。
尽管都是小事,但这些愤懑不满日积月累下来,已然不可忽视,成了仇人一般。
“路珍姐。”
“你别起了,躺下休息吧,我看你家一整天没生火,怕你有个好歹,给你熬了碗粥,还温着呢,要不你现在吃?”
路婉正饿着,闻言并没有客气,强撑着起身,路珍帮她把枕头靠在身后,又跟着叹了口气。
“小婉,这事都是我妈的不是,不该打你家房子的主意,但你不能自己往墙上撞,万一撞出个好歹可怎么好,不管是傻了还是留疤了,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尽管受了伤,额角破了挺大一块裹着纱布,但这并不损害路婉的容貌,她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特别此时,她端着碗垂眸喝粥的模样,秀气温婉,一点也不像村里姑娘。
“没事的,就算留了疤用头发遮一遮就好,算不上毁容。”
路珍看她还能开玩笑,心里多少放心了。
“小婉,房子的事我妈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提,可你以后怎么办,你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小,总要有人护着才行。”
能说出这样的话,路珍显然是真心为她好,明明是亲母女,路珍竟然有着跟张俏妹截然不同的品性,仿佛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歹竹出好笋。
在路婉的记忆中,大堂哥路起军也是个不错的,虽然这次事件的起因是张俏妹想霸占房子给路起军说亲,但这只是张俏妹自己的主意与路起军本人无关,他当时表过态说不要,还被张俏妹打了一巴掌骂他傻。
“路珍姐你放心吧,等开学我就申请住校,考上大学就有出路了。”
路党生去世给路婉留了些钱,足足有七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这年头物价不像后世那样高,足够她撑到大学毕业,万一不够,大不了半工半读,好歹是医学博士,路婉并不担心自己未来的生活。
但路珍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对农村孩子来说,考大学太难了,万人过独木舟,路婉以前的成绩也不是名列前茅的那种,他们县城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不超过一百个,其中还包括了大专院校,她并不认为堂妹会是那万里挑一。
就像路珍,在学校成绩中规中矩,老师已经直言她能考上大学的机率很小,张俏妹也说了,考不上回来进服装厂,两年工资上交家里,二十岁找人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
像所有这个年代没有太多见识的女孩一样,路珍是安于平淡的,也接受嫁人就是出路这个设定,在她看来,路婉长得好看,即便考不上大学也能嫁个好人家,村里人总说,路婉是整个县城都数得着的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