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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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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冈七郎的犯罪史至此落下帷幕。至少笔者认为已经写下了他吐露出的所有罪行。

我已经尽力避免小说般的粉饰,以期确切地再现当时的真实情景。虽然帕萨多纳共和国等一些专有名词不得不使用假名,但这是考虑到这部作品的性质而不得不采取的最小限度的回避。

我的姐夫当时是横滨检察厅的检察官,我通过他的介绍见到了福永检察官,也因此得以弄清警方和检方在鹤冈七郎事件中的动向。

这绝不是出于我想象力的纯粹创作,若是有知晓金融界内幕的人,或是与经济类案件相关的人,肯定会明白我所说的人物和事件。

虽说是战后异常的经济形势导致了这么可怕的异端者出现,但如此天才的高智商犯罪者确确实实是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

福永检察官在任期间全力以赴地调查了鹤冈七郎的其他罪行,但除了这两个案件之外,最终还是未能找到足够起诉他的证据。

这场审判一直持续到了昭和三十四年的春天。由于鹤冈七郎的健康状况日趋恶化,采取了一年半的公判停止措施,原本就被公认为迟缓的日本审判制度,令本案越发没有进展。

我在箱根芦之汤见到他,并从他那儿听到整个故事的时候,正值公判进入最后阶段、他正准备面对无法摆脱的命运。

当时我们做下约定,在公判结束、他的判决出来之前,不公开发表这些内情。

在一审时,作为初犯的他被罕见地判了十年刑期。他提出了上诉,结果却还是没有改变,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在监狱里服刑。想必有读者对他之后的命运很感兴趣,那么我就引用在判决下达之后从他那儿收到的一封信,来结束这可怕的犯罪记录吧。

高木彬光老师:

您已经可以公开发表我所有的犯罪记录了。无论西乡警部和福永检察官在读到之后如何咬牙切齿,都无法再对我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了。

隅田死了,九鬼死了,木岛良助也在监狱中因疑似患上Brugada综合征猝死狱中。听说太田洋助在逃期间,因在北海道和人起了无聊的纷争,被短刀刺杀而亡。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人要让我费心了。

人们可能会说这是神明的制裁吧。您可能也会按照自己的人生观,把这个故事写成一个天意指引、劝善惩恶的故事吧。这当然是您的自由,只不过要我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明。至少我一点都不害怕那种虚无的事物。

我连续犯下如此多的罪行,病情却大有好转,连医生都说是奇迹。我现在还活得自由自在,这难道不正是很好的证据吗?只要有智慧和勇气,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畏惧。就连被称为不治之症的结核病,我都依靠意志力征服了。

现在回顾一番自己的犯罪史,我都不由得感叹自己实在做得不错。就算是被众人称为天才的隅田光一处在我的立场,也不一定能取得如此成功。

我的失败并不是自己的责任,而是起因于他人的过失。现在我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如果当时我没有因固执的病魔消耗掉体力和精力的话,在那个事件当中我也可以全身而退。

那时,我就等着把一切都压在最后的反败为胜上了。故意对福永检察官做出上钩的样子,也是想获得一时的自由之身,想办法将这一时的自由变成真正的自由。

我是无法忍受在监狱里度过几年的时间的。先不说肉体上的痛苦,我的自尊心绝不允许我长时间体会这种挫败感。

我想您从信封上就已经知道,我现在人在纽约。当然,在法律上而言,处于审判时期的被告是绝不被允许离开日本国内的。不过至今为止,我都凭一己之力击垮了法律这种无形之物的压力,自然能办到这点事情。至于我是怎么办到的,在此就不详细说明了,简单来说,只要有我的智慧和财力,要弄到伪造的护照逃到国外实在轻而易举。我想老师您一定也相信这一点吧。

但我今后要去哪儿,准备在什么地方、如何生活下去,是无法透露给老师您的。这是我的秘密。只不过我有绝对的自信,自己不会被日本的法网捕捉到。

我心中没有丝毫对日本的留恋之情。隆子死了,绫子也自杀了。当时我确实痛不欲生,但时间治愈了这些伤痕。而且我领悟到了,所谓的乡愁并非是对风景和自然的情感,而是对人的情感。我现在对日本人只有轻蔑和憎恨之情。虽然对少数人还存有一丝亲切感,但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感到别离的不舍。

我的行为从法律角度来看确实有错,但日本的法律却不能亲自制裁那场战争的战犯。

过去的当权者驱使国民参加鲁莽的战争,导致数百万人失去了生命,还牺牲了难以计算的国家财富和宝贵的领土,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无论怎么谴责都不为过。而日本却还要借助战胜国的力量来制裁那些罪人……正是那群当权者的教育培养出了我们这批战中派,这么说来,我拒绝日本法律对我的审判,在宣判前逃出来,也未必就是卑鄙的手段。

可能有人会嘲笑说,俗话说得好,无理辩三分。但和我同时代的大多数人,应该无法把我这番话当作诡辩而一笑了之。就算他们蔑视我,憎恨我所犯下的罪行,也应该能和我这番话中的真理产生一定的共鸣。

即使法律戴着权力和正义的面具,也绝对不是正义本身。我这十年来的人生正是对这种力量的抗争。而鹤冈七郎这个人也在获得胜利后,心满意足地死了。

这并不意味着我个人的死。死一次,然后再重生——遵循金森光藏氏的训诫,我改头换面,作为一个全新的人开始了另一番人生。

我可能再也不会踏上日本的土地了吧,想必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老师您了。还请您多注意身体。我在此祝您事业更上一层楼。

昭和三十四年三月一日

不畏神明的男人鹤冈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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