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营帐中, 赵澈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 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心腹男子如实答道:“回王爷,已是申时了。”
男子话音刚落,赵澈当即起身, 未及账中众将军反应过来,赵澈已经如一阵疾风般迈出营帐。
待到众人追出去, 却见赵澈骑着“踏雪”,一路绝尘而去,那抹雪白色身影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赵澈的随行护院随即火速跟上,王爷太快了, 他们稍一不注意, 就会被自家王爷给甩开多远。
耳边风声低鸣, 赵澈的手攥紧了马鞭, 以他能办到的最快速度回府。
他大意了。
北焱、白征等人被派去了地宫搬运宝藏,今日是晋王府防守最松懈的一日!
他之前原本就已经预料到。
炎帝岂会真的坐以待毙!
他明明知道今日不该离开她的!
赵澈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懊悔和愤怒, 与此同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再一次席卷全身。
随着“踏雪”疾驰在回城的官道上, 赵澈脑中突然闪现出了一幅画面。
这次的画面终于清晰可见。
他看见自己带着一众禁军, 他像是获知了什么事情,一路从皇宫疾驰,不要命的往陆府的方向狂奔。
他好像要去陆府抢什么人,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忍受着刺痛,晃了晃头颅, 忍不住低低的唤,“棠儿!”
……
几个爹相继收到了宫里送来的物件。
他们一看便知是郁棠之物。
赵澈刚回府,三个爹就带着首饰和锦帕登门了。
此时,赵澈的马刚抵达王府大门外的巷子口,他单手勒紧缰绳,几乎是顷刻跳下了马背,“踏雪”极通人性,赵澈一下马背,它就乖巧的站在巷子里,好像随时等待主子的召唤。
三个爹和赵澈碰面了。
尚未入夏,但这几人皆急出了满头薄汗,即便还没有言明,也皆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又或者说,这样的结果是他们都预料过的,但同时也在极力阻止,甚至是最为害怕担心的一幕。
古天齐愤然,“我早就说过,让棠儿暂时与我住在一块,现在可好,就连晋王府也没能护住她!”
赵澈垂在锦袍两侧的大掌紧握成拳。
是他的错!
徐卫骞还算理智,拧眉道:“老古,你就少说两句,不管棠儿被藏在什么地方,皇上都会想尽办法将她掳去。眼下关键之事,是先想出对策。”
郁棠被炎帝掳走,淑妃也在炎帝手上。
炎帝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只要将那两个女子掌控在手中,他们几人便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就给了炎帝足够的防备时日。
白墨池沉吟了一声,“贤婿,据我的探子所查,棠儿是被皇上困在了宫里,眼下理应无事。”
赵澈浓眉紧拧,眼神锐利骇人,他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
等到白征等人收到消息赶过来时,赵澈才哑声开口,“准备一下,即刻入宫!”
白征一凛,他知道郁棠被掳走了,但起兵一事根本没有十足的准备,甚至根本来不及调动城外兵马。
“王爷!你这个时候入宫,皇上岂会饶你!”白征脱口而出。
赵澈若是此时入宫,和送死无异。
而炎帝想要看到的,便就是这样的效果。
白征曾经盼着赵澈出事,眼下却是设身处地替他着想,当然,他也很担心郁棠。
三个爹一脸愁色,“贤婿,你当真想清楚了?”
夕阳西下,男人的脸背着光,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睑,也遮住了他眼底一切情绪。
男人嗓音沙哑,像是长时间行走在沙漠的苦行僧,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白征,你携王府两千精兵,随本王入宫!南炎、北焱、你二人带着本王腰牌,立刻前去城外调兵。守城将军若是相阻,格杀无论!”
亲王有私养府兵的权利,像赵澈这样身份的亲王,私养两千府兵,完全符合大梁律例。
赵澈的兵皆挣扎在城外,他若是稍等几日,直接破城而入,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直接逼宫。那时候便是胜券在握。
而今日入宫实在是冒险。
三个爹没有反驳,他们也等不及了。
白征默了默,糖糖还在宫内,换做他是晋王,他也会一样毫无反顾的去救人。
白征终于还是应下了,“是!王爷!”
……
皇宫,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在御书房门外响起。
紧接着是御前大太监张富贵尖锐的声音传来,“皇上!皇上出事了!晋王殿下带人杀来了!”
张富贵身后跟着的人乃禁军统领,名为安帅,二人迈入御书房,此刻,御书房内还有郭静和几位朝廷股肱大臣。
除却郭静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其他人皆已经汗流浃背。
有关晋王想要造反的消息,已经流传了三年,今日他终于动手了!
晋王和北燕、北魏皆有交情,此番又有数万兵马驻扎城外,一旦他强势攻城,大梁江山就又要改朝换代了!
安帅跪地,抱拳道:“禀皇上!晋王他、他、他带着晋王府的府军,眼下就在宫门外!”
终于还是来了。
炎帝抬眼,那双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布满血丝。
他并没有露出任何震惊,就好像从二十几年前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
“晋王手中多少人马?”炎帝沉声问道。
他逼着晋王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造反,这是他唯一的胜算。
安帅擦了把汗。
要知道,他也曾在赵澈麾下打过战,他见识过赵澈的本事,即便赵澈一开始处于劣势,但他最擅长之事,便是绝地翻盘。
故此,赵澈手中究竟有多少兵马,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而真正重要的,是晋王赵澈亲自带人马过来!
他的存在就是一尊煞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挡了他的道,谁下一刻就会成为了他的剑下魂。
安帅强忍着内心恐惧,道:“回禀皇上,目前看来,晋王此番应带了近两千人马,但城外驻扎的兵马,还尚不可知究竟有多少!”
炎帝闭了闭眼,他的皇位是先帝让给他的,如今先帝的儿子回来抢,他好像就连一句“乱臣贼子”都骂不出来。
“郭统领、安将军听令,立刻严守宫门,但凡晋王靠近宫门一步,就给朕杀了!”炎帝下令,他扫了一眼众人。
除却郭静还是一脸淡定冷漠之外,其他官员脸上皆露出了惶恐畏惧之色。
呵呵~
炎帝内心冷笑。
这些就是他的好臣子。
晋王一杀过来,就吓成这幅样子。
……
广寒宫。
宫女疾步走来,恭敬的禀报,“娘娘!晋王殿下带着兵马逼宫了!”
淑妃正和郁棠在吃血燕,闻言,郁棠身子一晃,脸色都变了。
淑妃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美人神色淡然,甚至是有些隐隐的兴奋,她妩媚一笑,“贤婿这速度的确是快,看来本宫没有看错了他,棠儿,你当初休了陆一鸣当真是明智,这回的夫君倒是极好的,呵呵呵……”
说着,淑妃发出一阵银铃般愉悦的笑声。
若非是事态严峻,郁棠还以为淑妃是在开玩笑,“……娘娘?”
淑妃挥手,让宫人退下,眼中笑意难掩,“我的宝贝儿在宫里待了不到两个时辰,赵澈就十万火急杀来了,他这样在乎你,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郁棠,“……”
让她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即便是她也知道,炎帝是想利用淑妃和她,从而要挟赵澈和几个爹爹。
她和淑妃在炎帝手里,赵澈和几个爹爹必然不是炎帝的对手。
倒不是郁棠不信赵澈对自己的情义,而是害怕赵澈会为了她,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总算是熬到了今日,不应该为了任何人停下他自己的脚步。
淑妃心疼郁棠,其实,人有时候自私一点反而活的更好。
痛苦的人之所以痛苦,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太过执念。
而郁棠显然不够自私,不然……她不会被炎帝骗来。
淑妃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为何会生下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儿。
她继续哄着,“棠儿,你无需忧心。你的夫君、娘亲,还有爹爹们,都不是寻常人物。你受了那样多的苦,这今后就好生过你的安稳日子。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郁棠,“……”
淑妃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故意宽慰她?
到了这一刻,郁棠只觉自己无比的愚蠢,她为何就想不到炎帝是处心积虑掳走自己,若是她没有上当该有多好。
她原本的想法,是尽其所能护着赵澈,可到头来,她还是给赵澈添了麻烦。
淑妃一眼就看出了郁棠的心思,拉着她的手,揉了又揉,“傻姑娘,你是晋王的心尖宠,你不给他找点事做,他如何有机会向你表露心意?你永远不要听男人说了什么,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郁棠,“-_-||”
真的么?
为什么每次听淑妃一言,她总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没心没肺?
……
这时,御前大太监张富贵带着一众宫人疾步前来。
张富贵仗着自己深得帝宠,在宫里一惯自持尊贵,不过,他从不敢在淑妃面前置喙,即便是到了如今,依旧毕恭毕敬,“娘娘,晋王妃,皇上让咱家请二位去一趟太和殿。”
太和殿是整个皇宫最高的殿宇,也是临近宫门最近的地方,站在太和殿露台,可以俯视整个皇宫,乃至宫门外。
该来的总归要来。
郁棠触摸了一下藏在了袖中的鎏金簪子,真若是到了一刻,她宁可自己了断,也不能连累了赵澈。
淑妃从锦杌上起身,美眸冷冷扫了张富贵一眼,“公公带路吧。”
张富贵应了声,临行时还是笑着说道:“娘娘安心,皇上就是让娘娘去一趟太和殿走个过场。皇上伤了谁,也不会伤及娘娘。”
张富贵内心纳罕。
这位可真是皇上的心头肉啊,即便她想要皇后的位置,皇上也一定早就会扶她上位。五皇子也能母凭子贵,成为大梁储君。
可让张富贵想不通的是,淑妃性子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偏生就是不想争抢。
淑妃轻笑,“公公还真是皇上养的一条忠狗。”
张富贵,“……”
淑妃的嘴,那可是打遍后宫无敌手,他还是少说话为妙吧。
……
晚风猎猎。
如血的残阳笼罩在整个皇宫上方,郁棠站在上太和殿上,看见了破入了宫门的赵澈。他骑在一匹雪白色良驹之上,神色萧索。
即便隔着数百丈之远,郁棠仿佛能看清男人眼中的凝望。
她鼻头一酸。
什么都帮不了他,反而成了累赘。
她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簪子,若是一下就捅入脖颈,应该会死的很快吧……郁棠默默的想着。
此时,赵澈手中的软剑发出一声剑鸣声,这声音荡漾开来,渐渐消散在天际,像是一位将军的控诉和宣誓。
赵澈身后的精兵人手一枚盾牌。
炎帝站在上面,所有弓箭手皆已准备就绪。
赵澈能以如此短的时间就活捉了安帅,冲破宫门,这等速度和杀伐让炎帝也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京都城门那里能撑多久?
炎帝务必要在城门被攻破之前,将赵澈给杀了。
否则,一旦赵澈的兵马入城,他是真的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炎帝拔剑,抵在了郁棠的脖颈上,冲着赵澈朗声喊道:“晋王!你可要看清楚了这是谁人?你若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朕不客气!”
剑锋只差一点就要刺破脖颈,郁棠已经感觉到了森森寒气。
她站在露台,和赵澈遥遥相望,与上辈子相比,能得赵澈如此珍之、重之,她已然知足。
郁棠朝着赵澈笑了笑,用了口型对他说,“对不起,再见。”
她岂能拖了赵澈的后腿?
与其让赵澈投降,两个人都死,还不如她一个人死。
“棠儿!”赵澈大喊,男人的脖颈上青筋凸起,一个多时辰的神经紧绷,让他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我不准!”
不准她说对不起,更不允许她和自己再见。
到处都是残阳如血的颜色,晚风卷着血腥味四处飘散,赵澈的眼眸映着残阳,如坠入地狱般的疯魔。
“郁棠!你敢!”赵澈大声喊着威胁她,嗓子里溢出腥味。
他不怕炎帝会如何,他只担心他的傻姑娘会干出什么事。
郁棠正要把自己的脖子往剑锋上蹭,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直直冲了过来,将炎帝手中的宝剑击落。
“哐当”一声巨响,突然之间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赵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方才就在想,若是郁棠因炎帝而死,他就亲手毁了炎帝的一切,哪怕是灭了整个大梁,所有人都要给郁棠陪葬!
他一直身处深渊,如今一心向阳。可她若不在,他不惜拖着整个天下,和他共赴深渊。
炎帝手中的剑断开,赵澈在一瞬间重新看见了光亮。
郁棠肩头吃痛,被断开的剑锋划破了肩头,鲜血很快透过薄薄的春裳,浸染成一片。
炎帝眼眸一睁,看向了对他“以剑相向”的郭静,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郭统领!”
郭静面无表情,以剑抵在了炎帝的脖颈上,对淑妃唤了声,“娘娘。”
淑妃取了帕子,一口一声“心肝宝儿”的给郁棠止血。
郭静,“……”
她默了默,又唤了声,“娘娘?”
淑妃抬起头来,很快就恢复了冷艳妩媚的蛇蝎美人的模样。
炎帝看着她,既是吃惊又是心痛,枉他疼惜她数年,可到头来,却是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给将了一军。
“书瑶,你、你几时在朕身边安插了人?”
郭静乃勘察司统领,权力高于六部,只听令于炎帝一人。
可以说是炎帝的顶级心腹。
然而,即便是炎帝的心腹之臣,却是背叛了他。
淑妃唇角的笑意至冷至艳,“呵~你真不会以为,我没有半点提防你吧?静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所以皇上这些年做了什么,又或是想做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包括你对我,以及对我在意之人所做之事。”
被淑妃当众唤作“静静”的郭统领身子一僵,虽然此刻不宜失神,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看向了淑妃。
多少年过去了……
淑妃还是老样子。
炎帝不相信,“怎么会?郭统领是朕在野外带回来的,她怎会听命于你?”
淑妃又呵呵的笑了几声,“其实,静静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我父亲养在我身边的护院。而皇上你和静静的偶遇,也是我一手设计的,为的就是今日。当年我提前让静静伪装成了乞儿,潜伏在了皇上出游的路上,甚至当日静静为救皇上而亲手杀死的熊瞎子也是我安排的。”
炎帝沉浸在淑妃绝艳的面容上。
她得意的滔滔不绝的样子,也让他痴迷。
即便此刻已经知道淑妃早就算计了他数年。
……
炎帝被郭静挟持,禁军不敢轻举妄动,赵澈和三个爹爹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太和殿。
赵澈一把将郁棠摁入怀里。
因为动作太紧,他的身子碰到了什么尖锐之物,当那东西刺到了赵澈的皮肉里,他才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赵澈放开了郁棠,从她袖子里取出了一枚锋利的鎏金簪子。
男人的眸色骤然一沉。
郁棠不喜欢佩戴首饰,更是不喜金饰,她更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将金簪子藏在袖中,唯一的可能……
赵澈一手捏着郁棠的手腕,没有顾及在场诸人,也好像忽略了他今日是来逼宫造反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郁棠,一字一句问她,“郁棠,你怎么敢?!”
郁棠还是第一次看见赵澈这副表情,她被吓到了,更是没有想到,赵澈对她/欲/要自尽的行径这样愤怒。
郁棠眨了眨眼,前一刻还和赵澈生离死别,现在他就在自己面前,郁棠很想和他亲近,而不是被如此质问。
可男人盛怒难消,“郁棠!”
他低低吼了一声,眼睛里都是火,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赵澈看着郁棠全须全尾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再一次与郁棠对视时,那眼神尤为阴厉,之后突然果断转身,对身后跟上来的小六吩咐,“来人,护送王妃回府!从今天开始无期限禁足!无本王吩咐,谁也不得放她出来!”
郁棠,“……”(⊙o⊙)…
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棠:无期限禁足?
读者:囚/禁/play?
淑妃:贤婿真狠。
爹爹团:咳咳,贤婿这次做得非常好,赞同!不听话就要关起来~
郁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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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大家好,今天的第一更奉上,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评论,么么么哒~
还是那句话:今天的大家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