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大门外的巷子里,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近小半个时辰。
白墨池和徐卫骞早就等候已久。
古天齐一下马车, 就和他二人一番寒暄, 仿佛是许久没有见面的故人,三个爹格外的和睦友善。
郁棠瞧见白墨池和徐卫骞还好端端的, 也放了心。
众人在堂屋落座,三个爹将女儿和女婿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 见这二人比之前容貌更胜, 小夫妻之间感情也甚好, 遂也露出笑意。
但棠儿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三个爹虽然嘴上不说, 可心里都开始隐隐着急了。
隔了一代总是更亲,人上了年纪, 就盼着能有孙辈。
郁棠却不知三位爹心里的小九九,问道:“白爹爹、徐爹爹,我听王爷说,皇上为难了你们二位?”
白墨池和徐卫骞默了默, 俊美的脸很快染上一阵酡红。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
“棠儿放心,无事的,即便皇上想将我们置于死地, 他也得顾及着淑妃。”
“已经没事了, 你娘亲很厉害的。”
郁棠, “……”
她不在京都的这大半年,淑妃和两位爹爹发生了什么?
古天齐脸色一僵,很想问问淑妃的情况, 可又拉不下脸来。早知道,他就不该离开京都!
赵澈坐在上首,男人即便刚回京都,也是一袭白衣胜雪,干净清爽的不像是从漠北归来的将军。
三个爹一直赖着不走,他顾及郁棠,只好让人准备酒席。
一想到这三人日后时不时串门,赵澈就觉得头疼。
他要想一个办法,让这三人没有那么容易随时来见郁棠……
放眼整个大梁,好像只有皇宫才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看来他要加快进度,让郁棠早日入住后宫。
赵澈的俊脸面无表情,一人暗暗的想着……
……
炎帝坐立不安。
赵澈入京的第一天竟然没有入宫面圣,他这是故意在拿乔啊。
心腹大臣提议,“皇上,以臣之见,若不就趁着举办宫宴,将晋王一网打尽!”
炎帝忍受着偏头疼,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机关算尽,可是身边的可用之人都是脑子不太聪明的?!
“放屁!北魏老皇帝才刚刚宣告天下,与我大梁结百年之好,朕这个时候杀了晋王,你是要朕被天下人唾骂么?!”况且赵澈带回来的那些兵马就在城外驻扎,这是要造反了啊!
心腹大臣瑟瑟发抖,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炎帝又是一宿未眠。
他想去广寒宫求点慰藉,但是又不敢。美人总能看穿一切,如今看着他的眼神都冷了。
……
翌日一早,宫里就派人送了炎帝的口谕到晋王府。
晋王此番带功归来,宫里自然是要设庆功宴,而作为这次平定漠北之乱的晋王,当然要入席了。
眼下正值暮春,百花开到靡荼,御花园一片繁华似锦。
晋王夫妇二人迟迟不到,炎帝和文武百官一度尴尬至极。
庆功宴是巳时开始,然而这都快巳时三刻了,温酒已凉,百官疲怠,晋王夫妇仍是不见身影。
有人终于忍不住问白墨池,“指挥使,晋王与王妃因何还没到?”
白墨池猛咳了几声,“小夫妻新婚燕尔,这不是正常嘛。”
官员,“……”这都成婚快到一年了,还新婚燕尔?
纵然晋王夫妇感情甚笃,但也不能如此枉顾皇权!
整个御花园唯有枝头的鸟儿时不时发出蹄鸣声。
官员们静坐了半天,年岁大的,开始腰肢酸痛,但炎帝端坐如磐石,他们任谁也不敢轻易挪动。
皇太后终是忍不住,她本来就担心晋王这次会对柳文泽下手,以及对柳家下手,今日又见赵澈如此摆架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曾经被废弃的先太子,他还能翻手为云不可?!
人在高位久了,难免自负,身为整个大梁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皇太后从不认为有人能将她如何。
“哼~晋王好大的架子,难道还想让皇上候着他不成!”
皇太后此言一出,柳皇后也附和,“母后不要气坏了身子,晋王此番立了大功,端着架子也是在所难免。”
太子和柳文泽对视了一眼,他二人额头皆溢出了薄汗,简直如坐针毡。
晋王迟迟不来,难道真是有恃无恐?手中已经掌控了搬倒他们的把柄?
炎帝吐了口浊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怒,他艰难的维持着仁君的笑意,“三皇叔昨日才千里迢迢归京,难免旅途劳累,众卿且再稍等片刻。”
皇上都这样说了,文武百官自然半句话不敢置喙。
不过……今天的皇上似乎很卑微啊。
怀中抱着雪色狸猫的淑妃微微勾唇,她那个女婿甚得她的心意,女儿的脾气不像她,女婿的秉性倒是挺像,真是和她一样坏透了呢。
……
马车内,郁棠揉着细腰,怒嗔了赵澈一眼。
男人摇着折扇,给她轻轻煽风,一脸风流,“我说让棠儿绑着为夫,你偏不听,现在可好,棠儿这不是伤了腰了?”
郁棠又回想起赵澈在她耳边的喃喃低语,“棠儿,你太弱了,根本不够我折腾,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嗯?”
郁棠面颊酡红,若夏荷将绽未绽的荷/花/苞/,嫩的能掐出水来。
昨夜海棠低泣,至今晨方歇。
郁棠困的不行,无力和赵澈计较。
他倒好,一袭白袍,风流倜傥,神采奕奕。
郁棠都想哭了,晋王妃这个头衔,非但要操心,还得劳力。
“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怪罪该怎么办?”郁棠低低埋怨,一管小嗓子微微沙哑,但又有少女独有的清越,像小溪流经白沙,说不出来的撩/人/勾/魂。
男人的眸色暗了暗,笑得很魅惑,答非所问,“棠儿,今日开始为夫教你练武。”
郁棠看着他,总觉得这人用意不纯,但……她也的确想练武功,想变得强大。
……
“晋王、晋王妃到!”
宫人高声唱礼,晋王妃夫妇二人总算是来了,因着太过激动,公公的声线有些颤抖。
文武百官立刻紧张了起来,眼下朝中风向大变,一个不留意就会站错了队。
炎帝面颊抽搐了几下,因为忍的太难受,搁在双膝上的手掌在发抖。
纯碎是被气的。
赵澈一手搀扶着郁棠,二人向皇太后和炎帝行礼。
赵澈今日没有穿晋王蟒袍,而是从头到尾一身白衣胜雪,白玉冠挽发,一派风清朗月之姿。唯一违和的是,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有道淡淡的浅红色划痕。
像是不久之前才刚刚留下的,似乎是指甲之类的尖锐之物所致。
“臣拜见太后、皇上。” 赵澈十分疏离生硬的行了礼,只是身子微躬。一句奉承话都不愿说。
皇太后,“……”
炎帝,“……”
文武百官,“……”怎么觉得晋王的怨恨不浅啊!
一会到底该不该向晋王敬酒呢?若是不敬,晋王会不会记仇?可若是敬了,定然会得罪皇上!
难!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太难了!
皇太后老脸微沉,“晋王妃瞧着有些憔悴,可是近日回京路上操劳了?”
郁棠心里苦笑。
她看得出来赵澈估计是要行动了,他虽然不对她说,但在北魏时,郁棠就无意中听见赵澈调动兵马的消息。
而且,她更是看出赵澈已经在故意激怒皇太后和炎帝。
故此,她很配合自己的夫君,回道:“臣妾并不操劳,此番前去漠北本是为我大梁江山社稷,臣妾既是晋王妃,又岂会嫌累。”
皇太后本想给郁棠一点教训。
可她顿时无言以对。
炎帝半点不想看到赵澈,广袖一挥,“三皇叔入住吧,朕今日要与你多饮几杯。”
赵澈勾唇一笑,意味不明。
炎帝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感觉到了浓浓的轻视。
炎帝,“……”
赵澈的身段笔挺,浑身上下透着成熟男子的沉稳和魅力,却又是剑眉星眸、清新俊逸,即便身为帝王,在他面前,也掩不住淡淡的自卑。
赵澈道:“皇上,臣今日要揭露我大梁一桩骇人听闻的卖国案。”
此言一出,皇太后等人的脑中突然“嗡嗡嗡”响了起来。
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柳文泽已经汗流浃背,他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他混迹六国数年,从来没有出过事,现如今也能安然度过。
炎帝眯了眯眼。
他早就想铲除柳家和太子一党,纵使皇太后是他的生母,但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涉他的皇权,更是不会做一个傀儡皇帝。
而近些年,柳家肆无忌惮,迫使他娶柳家女,害他无数子嗣。
德妃当年生产之前就被人下/过/药,才致四皇子赵子翼脑子不太好。
淑妃聪慧过人,但也被数次陷害,炎帝那一年日夜不休的护着,才保住了一对双生子。
他早就对柳家痛恨不已。
可柳家一灭,大梁还有谁能与赵澈抗衡?!
炎帝急了,这次是真的急了。
未及炎帝开口,赵澈将手中文书呈了上去。
“皇上,这份文书乃北魏皇帝亲自所写,文书中纤细阐明了柳文泽潜伏在北魏期间,早就与北魏朝廷勾/结,数次出卖大梁军/情与国政。除却北魏皇帝作证,臣还有其他人证、物证。皆可指明柳文泽以及柳家的势力,早就延伸到了天下六国。”
炎帝手一抖,差点就没就稳住帝王的仪态。
赵澈又说,“柳家的罪行远不止通/敌/卖/国,甚至和北齐北燕也有暗中来往,柳家之心,实在可诛。不知皇上打算作何处置?”
炎帝咽了咽喉咙。
他一直想暗中对付柳家,但……远没有赵澈狠。
赵澈一开始从不碰触柳家,没想到直接来了最狠的一招。
而且人证、物证皆俱全,炎帝即便想暂时庇佑柳家,也是无能为力。
皇太后气血翻涌,站起身指着赵澈低喝,“你、你休得污蔑!”
赵澈轻笑,“本王拿证据说话,太后与皇后残害皇家子嗣一事,本王也有证据,只是……本王不想插手皇上的家务事,此事还是皇上自己处理吧。”
赵澈递了一个“皇侄,你自己的事自己办”的表情给炎帝。
炎帝黑了脸,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若是不严惩柳家和东宫,他颜面不保。
“来人!给朕将柳文泽抓起来,但凡柳家涉事之人,一应押去刑部候审!”
皇后的身子瘫软了下去。
太子亦然。
柳文泽已是满头大汗,但百口莫辩,被禁军拖下去之前,他脑中闪现了郁棠之前对他的警告。
“柳公子,你害本王妃的夫君,本王妃一定会找你算账。”
柳文泽看着赵澈和郁棠的背影,双足站无法立,纯碎是被人拖走的。
他知道自己完了。
可是为什么?!
他是怎么输的?
柳文泽至死都想不通。
……
一场庆功宴,以皇太后昏厥,皇后和太子失态,以及柳文泽被抓,而立刻结束了。
炎帝单独见了五皇子赵子谦。
赵子谦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所生,更重要的是,他的几个儿子当中,只有老五还算脑子正常,太子算是废了,老四随了德妃,脑子不行啊。
“老五,朕且问你,你可有心当储君?”炎帝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子谦长的十分俊美,而且生/性/风/流,整日和京都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他见证了今日的庆功宴,也亲眼看着父皇被皇叔祖“压”的无计可施。
“父皇正当壮年,儿臣……不想当储君。”
皇帝有什么好当的?
他的父皇心机深沉,还不是被母妃耍的团团转?
炎帝,“……”
若是无人继承他的皇位,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都是白费了!
炎帝突然发现,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儿子!
……
淑妃站在广寒宫的最高处,怀中抱着一只狸猫,唇角含笑,慵懒道:“传本宫的口信给侯府,让他们早做准备。”
“是,娘娘。”
心腹刚退下,五皇子就摇着折扇走了过来,并向淑妃禀报了一切。
淑妃看着他,“我儿真不想要那个位子?”
赵子谦一怔,“母妃,儿子就想当个闲散王爷。”他突然嬉皮笑脸,“儿子也斗不过皇叔祖啊。”
这以后,到底是喊皇叔祖?还是姐夫?
赵子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母妃。
母妃看似不管天下事,但对今日的事情早就有预料,她甚至知道赵澈一定会造反为帝,也知道柳家必然败落。
更是让他不争不抢,当一个表面风流的皇子。
其实,赵子谦一直都知道,这些年若是非听了母妃的话,他早就被皇后和柳家害死了数十遍了。
……
白征带着好消息来到了晋王府。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渐渐的就成了晋王府的常客。
晋王府近日很热闹。
无数官员登门送礼,红九和王府管事正在忙着收礼。
真是半点不客气!来者不拒!
白征只是瞄了一眼,实在没法看红九“见钱眼开”的样子。
谁知,少女叫住了他,喊了一声之后就噔噔噔的跑到他跟前,“王爷说要认我当干女儿,以后咱们成婚,也会收这样多的礼!”
白征的表情在晨风中风化,“-_-||”
赵澈这是有多占他便宜?!
那他岂不是要从大舅子,变成干女婿!
这个婚,他能选择退了么?
见到赵澈夫妇时,白征板着一张脸,若非是“摸”过红九了,他一定要退婚!
“这里就是宝藏地址。”白征面色冷峻,“王爷为何这般信任我?”
藏宝图一事非同小可,赵澈非但将藏宝图交给他,还让他去找宝藏。
赵澈淡淡一笑,以前对白征的敌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光温和的王爷,“你是自己人,本王当然信任。”
白征,“……!!!”
白征也不是吃素的,挤出一丝笑意,“王爷所言极是,糖糖如今已是晋王妃,王爷就是我妹夫,大舅子办事,妹夫且放心。我是按着妹夫给的图纸寻到了宝藏所在地,已派人在外面盯梢,只要妹夫一声令下,即刻就能开启宝藏。”
话锋一转,白征又想到一桩严肃的事,“只是……皇上早就盯上了晋王府,若是妹夫此番将宝藏占为己有,只怕皇上不会放过晋王府。”
赵澈挑了挑眉,“大舅子理应知道本王的计划,这次能不能保全所有人,还要看大舅子是否全力相助。”
白征一惊,心慌了一刻。
赵澈终于是要造反了。
这半年赵澈虽然一直在北魏,但早就暗中调兵,其中潜伏在京都城外的兵马,一部分是由白征掌控。
他已经估算过赵澈的兵力,若真是要起事,未必会输。
他立刻抱拳,“我明白了!”
白征走出了晋王府,这才猛然惊觉一件事。
他明明对赵澈很有意见,刚才又为什么全凭他的指挥……?!
……
赵澈亲自带着人马来了宝藏所在地,也带上了郁棠。
此番顺利开启机关,进入地宫之后,赵澈又有一种似曾相熟的熟悉感。
在北魏暗室那次极有可能是巧合。
可此时此刻又是如此,那便不是巧合了。
赵澈蹙着眉,牵着郁棠的手往前走,他惊讶的发现,他知道每一处的机关,以及如何避开这些机关,就好像这座宝藏是他亲手所建。
随着地宫的深入,就像上次一样,无数画面飞快闪现,但他又什么都看不清楚。除却脑中一阵阵的刺痛之外,胸口的酸楚和绝望亦是无比强烈
又走了数十步,赵澈一挥手,“你们都暂且退下,无本王吩咐,不得靠近!”
北焱不太放心,“王爷,属下还是留下吧,以防万一。”
地宫规模甚大,他们跟在王爷身边数年,却是从未见过这等奢华,而且一路走来,王爷竟然带着他们避开了所有机关。
他们家王爷是神吧!
赵澈浓眉紧蹙,他这样急切的想要找到宝藏,也是想验证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召唤他过来。
“无事,退下吧。”赵澈又道。
北焱只好带着人暂时退开了百丈。
赵澈低头看了一眼郁棠,眼睛里都是疑惑和审视,“棠儿,你对这里熟悉么?”
郁棠诧异,前朝离着如今都有三百多年了,她又没来过这里,“不熟悉,赵澈你这是怎么了?”
赵澈喉结哽咽,太过玄乎不可捉摸的事,在他脑中盘旋。
他牵着郁棠继续往前走,少卿就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地宫奢华无度,到处都是金银珠宝、堆积了满殿都是,让人眼花缭乱。
到了这一刻,郁棠才相信那则传言---得宝藏者得天下。
郁棠半晌没说话,她不是个爱财的人,可即便如此,还是被眼前的宝藏给摄魂了似的……
“赵澈……”
她喃喃了一句,但男人似乎没有听见,又牵着她迈向宝藏正中/央的一只棺椁。
那棺椁是金丝楠木打造,数百年不腐,赵澈像急切的想要找到某个答案,单臂一挥,棺椁盖移动。
这时,两幅紧紧相依的白骨出现在了赵澈和郁棠的眼前。
两幅白骨的姿势甚是亲密。
男子入棺之后紧紧搂着女子。但女子的骨架笔直,理应是死之后才入棺。
而男子则相反,他在入棺之后才死的,与其说是合葬,更像是殉葬。
女子一身火红色衣袍,上面的暗金绣纹至今都是栩栩如生,她戴着凤冠,俨然是出嫁时的模样。
“嗯……”赵澈一声闷哼,单手捂着头颅,露出痛苦之状。
郁棠察觉到,立刻问,“赵澈,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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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生常谈,今天的大伙都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