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茫, 山间起了雾,一弯玄月悬挂于枝头, 男子好听的嗓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唱的还是不知名的曲调儿。
今夜, 山头的山贼们都没什么动静。
皆在静听古天齐的歌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无处安放的愁思和情怀。
独眼大汉近日格外伤感,仿佛人生一片灰暗,而他不过是繁华人世的一粒尘埃,无足轻重。
生又何妨, 死又何憾?
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古天齐的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
直至今日,他猛然惊觉,他这辈子忙忙碌碌,到底为了什么?
没有银钱,没有婆娘,也没有美貌又会做饭的女儿, 他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悬崖就在眼前, 往前跨一步, 人生终止,一切烦恼消散。
独眼大汉从草垛上起身, 一步步迈向悬崖。
山风徐徐,山贼头儿见势不妙,当即大惊, “老三,你做甚?!”
独眼大汉被这惊呼声拉回神,再一定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他连连后退,双腿发软,以至后退的时候跌倒在地,吓出一头的汗,“老大,我方才怎么了?!”
山贼头儿:“……”
真他/妈/中邪了!
这时,柳文泽来了,山贼找到了主心骨,忙上前问,“公子,天齐圣手的软肋抓到了么?”
柳文泽一脸黑,岔开话题,“他还没松口?”
山贼摇头,“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就是一个不怕死的,软硬不吃啊。”
柳文泽对古天齐的秉性早就有所耳闻,此人不爱权势,不贪富贵,此生唯爱一个得不到的人。
还有女儿。
柳文泽胸膛起伏,这件事极大的挫败了他的自尊。看来,他还需得设法将郁棠掳来。
这时,古天齐的声音再次传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众人,“……”
这厮怎就不知消停?!
……
晋王府收到了归德侯府的帖子。
赵澈念及郁棠和归德侯府的关系,暂时容忍了归德侯府。
帖子送到郁棠手头时,她有些诧异。
按着帖子上所写,明华邀她今日去泛舟,可据她所知,明华与她一样晕船,她是不会好端端邀请自己去泛舟的。
赵澈不在府上,郁棠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去叨扰他。
于是就对红九和小六吩咐道:“今日你二人陪我出去一趟,但在这之前,派人先一步去镜湖埋伏好,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处理!”
红九和小六纷纷点头。
王妃看着娇气,其实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呢。
郁棠将计就计,表面上只带着红九与小六,还有几个婢女出门。
到了镜湖时,她果然没有看见明华。
此时,藏在暗处,正打算上前掳走郁棠的黑衣人,猛然之间被人从背后袭击,晋王府的护院动作疾如闪电,根本不给黑衣人反应的机会,摁住就是一顿暴打。
众黑衣人:“……”
好歹对个暗号,确定是仇敌再出手也不迟啊!
郁棠没有在镜湖逗留,待黑衣人被绑起,她吩咐道:“一个个都绑在马车后面,游街!”
黑衣人:“……”
游街?他们犯了什么错?不是还没来得及下手么?!杀手不要面子的么?
郁棠回府的路上,晋王府的马车后面拉着十来个黑衣人,这些人的面巾被摘除,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一路上无比招摇,引得百姓频频侧目张望。
“晋王妃这是抓贼去了?”
“你瞧见没有,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都穿着黑衣呢!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小六在婢女耳侧低语了几句,那婢女是赵澈亲自挑选,安排在郁棠身边的,为人机灵。她行至人群中,很快就散播谣言。
郁棠刚回府,京都大街小巷就开始传播这样一则消息。
“今日被晋王府掳走的黑衣人是柳家派出来的!”
“什么?竟有此事?!”
“晋王乃先帝亲定太子,也有继承大统之权,柳家支持东宫,定然是容不下晋王。”
“太无耻了,对付晋王就罢了,何必针对晋王妃那样的弱女子!”
郁棠对今天的事很满意。
而另一边,柳文泽得知消息,当场掌掴了数名心腹,“不是说今日一定能掳走晋王妃么?!结果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众心腹也很委屈。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小妇人能有这般心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妙啊!
……
郁棠在院中晒菊花,赵澈突然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
一转身就被男人抱住,他似是心情不悦,双臂搂着她的力道很大,“棠儿,日后这种事你不要插手。”
赵澈心头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这种感觉,并非是现在才有。
从一开始认识郁棠,他便觉得,他很久很久以前,定然在哪里见过她。
许是老天垂帘,念他一生孤苦,又将她送到自己身边。
郁棠抬起头,对上男人幽深好看的眸子,“这点小事,我能处理,你不用忧心。以前无人护着你,以后我来护。”
赵澈被她的想法逗笑了。她才多大,身子骨也是柔弱纤细,还想保护他呢。
两人之间毫无间隙,赵澈嗅着楚楚女儿香,那种失而复得的心绪更强了,恨不能时时刻刻将郁棠拴在腰上,“棠儿,我……”
他抵着她,告诉她,他此刻的念想。
郁棠被他抱着,后背抵在了栏柱上,说,“还有几天能好?”
他给她捂了捂小腹,郁棠就感觉一股热流传入体内。
郁棠的身子骨舒坦了不少,面色微囧,“再过几日吧。”
她好像也挺想他的呢……
赵澈总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前几天就不该矜持。
不过人在怀中,他怎么也得干点什么才觉得对得起自己。
男人头一低,细细啄吻郁棠好看的唇,与其听她说话,他更喜欢这张嘴发出其他声音……
……
红九迈着猫步,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移开。
方才从她的角度去看,只见王爷将王妃圈在怀里,然后被王爷亲的只能发出哼哼声。
而她家王爷像是馋嘴的猫儿,逮住了可怜的小鱼,就再也不撒手了。亲的忘乎所以。
红九很好奇,真是太好奇了,但男女授受不亲,她又不能随便找人试试。
红九嗖的一声跳上了屋顶,迎着落日,她面颊滚烫,这时突然想起了白征,他不是自己未婚夫么?
可以提前试试喵?
……
白征此前一直在麒麟卫任职。
赵澈暗中将他调入军营,他只能服从安排。
但领兵布阵这一块,还需得钻研。
加之,炎帝已经下旨,命他一月之后启程前去漠北,他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这几日除却练兵之外,一得空就研习兵书。
这时,白征突然惊觉到了一阵疾风,他当即防备,“谁?!”
他正要抓起桌案上的长剑,一道红色身影突然闪现,紧接着这厮的脸猛然靠近,双手揪着白征的衣襟,拉着他靠近自己,张嘴直接啃了上去。
白征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o⊙)…”
等到他回过神,红九已经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瘪了瘪嘴,叉腰道:“不甜啊。”
为何王爷那样喜欢亲王妃,每次还亲好长时间,甚是流连忘返。
红九露出失望的表情,在白征一脸茫然与震惊时,人已经嗖的一声不见了。
白征:“……”
白征和白淮僵在了门外,将方才这一幕看到一清二楚。
白杨噗嗤一声猛笑了出来,“哈哈哈!大哥,小嫂子这是……唱哪一出啊?”
白淮也趁机取笑,“我怎么觉得她亲完大哥之后好像很失望?”
白征的俊脸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站起来,紧绷着脸,恼羞成怒,“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练兵!不得偷懒!”
白杨和白淮讪了讪,两人离开没多远,又捧腹大笑了起来。
白征一时半会没法晃过神,他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兀自摸了唇,上面火辣辣的痛感,她是属狼的么?!
生啃?!
那厮失望什么?
亲完就跑又是什么意思?
真叫人气愤!
……
迟迟掳不到郁棠,柳文泽已经没了耐心。
这一天,他带了一个和郁棠身段相近的女子上了山,女子的穿着打扮都是照着郁棠的样子来的。
但脸上蒙了面巾。
柳文泽没有露面,而是让黑风寨的人去给古天齐传了话。
独眼大汉终于等到了报复古天齐的机会,“喂,你的那个宝贝疙瘩女儿眼下就在咱们手上,到底要不要配合说出宝藏下落,你自己看着办吧!”
古天齐心尖一跳。
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明书瑶和郁棠。
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女儿,“尔等若是伤了我女儿一根汗毛,这辈子都别想摸到宝藏!”
独眼大汉的气势骤然弱了。
“你、你听好了,要想救你女儿,你现在就说出宝藏下落!”
古天齐斜睨了独眼大汉一眼,赵澈那个混账,虽然可恶,但手段过人,为人谨慎,不太可能让郁棠被掳了。
况且,眼前这厮怎么看都是个心智不全的。
连撒谎都不会啊。
倘若郁棠真被掳上山了,前来谈判的人就应该是山贼的头儿。
古天齐双臂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骗子,出去,休要打扰我休息!”
独眼大汉气鼓鼓的,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会休息?他/妈的每天日落之后,就从不消停的!
独眼大汉去给柳文泽禀报实情。
柳文泽也知自己今日的计谋实在是漏洞百出。
要想让古天齐配合,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郁棠掳来!
……
晋王府的马车从宫门出发,在青石长道上缓缓前行。
就在离着宫门百丈之远时,一只箭矢朝着马车车帘飞快的射了过来,赵澈单手接住。
马车外,北焱惊魂未定。
即便想置王爷于死地的人诸多,也不会在宫门口行事。
实在是狂妄。
“王爷!您没事吧?”北焱朝着马车车帘问道。
车厢内,赵澈握着手中的箭矢,拆开了上面的信笺……
“先皇后挫骨扬灰,葬于皇陵底,魂魄永不超生!”
一行小字映入赵澈眼底,他一手捏紧了信笺,不消片刻,信笺化作粉末,在他眼前如雪花般纷落。
“无事。”低沉的嗓音传出,男人闭了闭眼,遮掩住了一切暴戾。
北焱忧心重重,立刻赶车。他跟在赵澈身边数年,听得出来,自家王爷不对劲了。
……
片刻之后,柳文泽从拐角走出,身边心腹问道:“公子,这样真的能逼疯晋王?”
先皇后是赵澈的心结,这一个杀手锏,他原本是留着将来以备不时之需,但眼下看来,只能先用了。
“哼!即便他不疯,也要让他元气大伤。我倒好看看,晋王自己都无法自保了,他还如何能护着郁棠!”柳文泽这招是一箭双雕。
只要拖住了赵澈,他就一定能掳走郁棠。
搬倒赵澈的同时,也能逼着古天齐说出宝藏下落。
等到宝藏到手,他就直接杀了郁棠。
赵澈的“药引子”没了,他还能活多久?!
“且等着好消息吧,吩咐下去,继续造谣生事!晋王早年就中了蛊毒,根本承受不了刺激,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挺到几时!”柳文泽的唇角溢出一抹阴损笑意。
……
“先皇后挫骨扬灰,葬于皇陵底,魂魄永不超生……先皇后挫骨扬灰,葬于皇陵底,魂魄永不超生……”
赵澈闭着眼,脑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那个人太狠了。
他真的说到做到。
难怪他找了这么多年,就是寻不到母后的尸骸。
头疼欲裂,赵澈的双眸几乎要炸开,耳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循环反复。
他知道自己不能出事,棠儿还在家中等着他,京都鱼龙混杂,晋王府就像是一个靶子,无数明箭暗箭都指着王府,也指着他。
撕拉一声,他撕了自己衣袍上一片布料,将双眸蒙上。
总算是到了王府,北焱忙撩开车帘,见王爷又蒙上了眼睛,他大约是猜到了什么,“王爷,到了!”
赵澈的手扶在了车壁上,手背上腾起青筋,下车时,北焱明显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
这厢,婢女过来通报了郁棠,“王妃,王爷回来了,北焱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郁棠在画水车的稿纸,闻言当即警觉,“出了什么事?”
婢女道:“婢子也不知,婢子瞧见王爷又犯眼疾了。”
闻言,郁棠放下手中的活,立刻起身出屋。
赵澈若是蒙上了双眼,那绝对不是犯了眼疾!
郁棠走的很快,见到赵澈时,赵澈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立刻对北焱指责,“下次不得自作主张!”
北焱垂着脑袋,王爷都这样了,他当然要将王妃叫过来。下次必须还这么干!
郁棠朝着赵澈走了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却发现他身子在轻颤,“赵澈!你……你到底有没有事?”
北焱默默退下了。
心道:王妃真是骄纵,竟然敢直呼王爷的名讳,整个大梁,也就只有王妃有这个胆子了吧。
赵澈在圈椅上落座,额头也溢出薄汗,郁棠发现他很不对劲,她不知道怎么办,就在这时,赵澈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赵澈坐着,她站在赵澈面前,如此一来,就正好抱住了她的细腰。
郁棠第一次看见赵澈如此无助的样子。
她听说过赵澈体内的蛊毒,一旦受到了刺激,蛊虫就会在他的血液中肆意游走,人会被折磨的痛苦不堪,直至疯魔。
“赵澈。”
郁棠又唤了一声,抱紧了男人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柳·反派·泽:我真是太棒了!
郁棠:欺负我夫君,你完了!
淑妃:本宫的女婿,岂是你能害的?!你死定了!
众爹:保护好贤婿,刻不容缓。
澈哥:原来这么多人爱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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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上好,第二更奉上, 明天见啦~姑娘们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增强抵抗力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