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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并没有过度在意,这只是熏香而已。
郁暖悬起手腕,点下最后一捺,便缓缓舒气。时间不早了,她也该离开了。
今日她还要和原静一道去淞阳楼赴宴。这趟开宴的人是秦恪之的堂妹秦婉宁,今日乃是她的生辰。虽然这姑娘在长安城里算不得多有名气, 家中虽和崇北侯府沾边,但也在两代前便分了家, 但以郁大小姐的性子, 与秦恪之沾边的人她都得好生招呼着, 没准甚么时候便用得上了。
毕竟郁大小姐是如何也不想嫁给男主的, 她的不甘心,郁暖多多少少都能体会到一些。但这不关她的事,她只需要负责好生照着人设走便成了, 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她实在不愿意再遭受一趟了。
淞阳楼是全长安最负盛名的酒楼,每日都会有不少达官贵人和富商来吃宴谈事。这里赚的是中高层勋贵的银钱, 也不曾有什么限制的地方,只要有银子便成。虽然价格也高, 但和瑞安庄这种黑心皇庄毕竟不一样。
当然, 没人敢嫌弃瑞安庄黑心, 郁暖也不过是心里吐槽一下。
秦婉宁是个长得清秀偏上的姑娘, 说话做事皆十分温和恰当, 和她的堂姐秦婉卿就是两个极端, 故而今日她的生辰宴,赏脸的姑娘也不少。
不过秦婉卿倒是没来。
秦婉卿这种性格,天生便喜欢旁人簇拥着她,和郁大小姐的心态如出一辙,而秦婉宁虽然普通温和,但和这个表姐从来不对盘,秦婉卿强按她头,逼她屈服当狗腿子,秦婉宁是怎样也不愿意,故而这对堂姐妹关系便有点怪怪的。
秦婉卿讨厌的人,那必须是郁大小姐喜欢的人,这点毋庸置疑嘛。所以说,即便秦婉宁和她没有半块银子的关系,郁暖还是会很捧场的。
自然,捧场是额外的,重点是她要去见秦恪之。
这件事在书中也有捎带提过,郁大小姐和秦恪之一道筹谋,让她想法子把男主单独引出来,说理不成的话,再由秦恪之再派人威胁男主,甚至用法子,让他再也娶不了郁大小姐。
不过,原著里男主并不曾应约。
不是郁大小姐猜测的怕了或是自卑忐忑,男主就是单纯觉得浪费时间而已,尴尬。
所以郁暖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原静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同她一道了,上趟崇北侯府宴会,由于将军夫人偶感风寒,原静便留在家中侍疾,不曾同她一道去。听闻郁暖还受了些排挤,此时更是有些气愤。
她捏着手掌怒道:“秦婉卿也忒过了些,不过便是仗着你生性善良,好说话罢了!你等着,下趟将军府开宴,我定叫她下不来台,她真真不是一般的缺德!”
郁暖柔和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后头也有姐妹们护着我的,我没事,倒是你,莫要去招惹她了,咱们好端端的,何须在乎她是如何?”
原静正要说话,那头秦恪之便进来了。
秦世子还是一样的玉树临风,俊逸风流模样,虽然面上多了两块不曾消下的淤青,有些惹眼,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只是稳稳落座。
秦恪之应当是听到了她与原静的话,于是道:“郁大小姐,之前我妹妹的事体,我还不曾与你道歉。她自小被娇纵着,多有蠢钝之处,我也教训过她了。”
他觑着郁暖的面色,顿了顿道:“还有便是,她那天说的话,全是胡诌的,大夫不过说你郁结于胸罢了,她却误以为你是心疾,实在不该当。”
原静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有些冷冷道:“这是能乱说的话么?秦姑娘也实在忒……”
她一直都知道,郁暖有心疾,但是她娘亲很早就同她说过,郁大小姐的病万万不能告诉她,她须体谅她,并且恰当地照顾她才是。母亲和南华郡主是手帕交,她和郁暖亦是闺中好友,一向都是拿她当亲妹妹来瞧的,如何能忍受这种事情?
郁暖却淡淡微笑道:“不碍事,我娘总说我体虚,慢慢调养便好了,我自知身子弱,又如何会因为一点风言风语便受不住?”
秦恪之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道:“是,恪之只盼着郁大小姐,能好好的,别无所求。”
他这话说的略有些露骨,郁暖于是和原静对视一眼,有些不自在起来,还是声线清冷道:“世子万万莫要这般,郁暖如何当得起这般说辞?”
果然,秦恪之握拳道:“我知郁大小姐是因为那个庶子,故而才不愿意正视恪之。然恪之若连大小姐都无法保护,又谈何建功立业?恪之求你一件事,请你把周涵约出来,让我当面与他说项!不论多少利益,许他便是,只求莫要耽误大小姐一生!”
郁暖顿了顿,才慢慢垂眸,用很低的声音道:“……好,但是请世子,莫要对旁人说。我虽已然是这样,但却还是要脸的。”她说着眸光盈盈,柔弱而带着希冀,仿佛秦恪之终于成了她的曙光。
秦恪之像是打了鸡血,立马道:“那是自然!郁大小姐不用怕,谁说都不认的。”
原静有些担忧,拉着郁暖的手道:“阿暖,我真怕你真的嫁给那个庶子了。他虽配不上你,但你也不要总是自责,无论怎样,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你不要……”
郁暖点了点头,垂眸,淡声道:“只这次了,我……总是不甘的,若是不成,我便嫁给他,再不挣扎了。”才怪。
不过,秦恪之或许以为,郁大小姐这般名动长安,清纯绝色,倾慕者众,周涵自然以能娶到神女为荣,不会爽约。
但以男主这漠视程度来看,或许郁大小姐在他眼里连花瓶都不如了吧?
当然,这个不关郁暖的事,她又不是原本的郁大小姐。
她只需要负责挖坑作死就行了,比如约人吧,这也是需要技巧的。
怎么做到既约了男主,又恶心他一下,就非常需要考量了。
郁大小姐这么矜持的人,是如何也做不出暗中传信这样的事体的,更何况还是面对她极为不喜,甚至厌恶的男人了。
所以,她想了想,就叫人去长安城里的刁记铺子里,买了些点心。
大约是表达谢谢你送过我吃的,但我自认与你毫无干系,这些吃的原封不动还给你,我们两不相欠了的意思。
想必男主这么睿智,定然能一下就感受到她扑面而来的嫌弃。
然后她又简略书写了约见的地点和时间,并附在食盒里头。
时间没有约在最近两日,因为郁暖到底是未嫁的闺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贸然跑出去与未婚夫相会,即便知晓男主不回来,人设也不能崩的嘛。
于是她便选在了半月后的踏青宴上,趁着人多暗戳戳做坏事坑人什么的,确实是郁大小姐会做的事了。
隔天,她正乘马车进瑞安庄准备抄经。
然而,如今正值夏日,长安的雨时常下得仓促,前一瞬还是晴空万里,接着便能转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见此状况,郁暖也略有些无语。
她抄写的小屋在湖泊对岸,马车却不是停在那里,如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到底这庄子不是她的地盘,只好小心翼翼坐在车中,等待雨停。
忽然,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人撑着油纸伞快步从雨幕中走来,敲了敲车帘旁的铃铛。
只见一双纤巧秀美的手撩开帘子,露出女子半张绰约苍白的容颜,那人便恭敬道:“姑娘,我家主子方才从小楼上瞧,见你被困在雨幕里,便邀您进楼躲雨。”
郁暖凝神看他,这人袖口绣着繁复的云纹,想必也并非是寻常侍候的小厮了。
她暗自揣测,面上却还是顺其自然,淡淡点头,浅笑道:“那便谢过你家主子了,不知……你家主子是?”
那人恭敬道:“我家主子是瑞安庄的主人,的母亲。”
郁暖忽然苍白的脸又回暖了,松口气,不经放开了早已汗湿的手心,带着惊讶又荣幸的微笑道:“好,请稍等。”
崇北侯府养的大夫,自然医法高明,隔着轻纱诊完脉,撸着胡须皱眉道:“恐是胸痹之症,又因阳虚而带厥心痛,贵人怕是胎中所带,加之常常受寒,少有进食,辟谷过度而有损心血……”
秦恪之听得云里雾里,略有不耐道:“你就说,现下要如何治便是!药方子你也开了,具体又得如何做?”
大夫尴尬低头道:“这个……古法有云,心痛之症,法不在救,是以……不可救也。贵人应当调养生息,多用五谷粮食,平心静气者,延年益寿。”
大夫的话,非常有道理,但就像没说一样。
翻译一下,具体治疗法子有,膳食健康,多调养身子,不要想太多。然后等死就可以了。
秦恪之本来已经乌青的面色更青了,他紧皱着眉头掷地有声道:“不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找出法子!不然要你何用!”
大夫有些为难,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个不懂医术的小子为难,但也只好叹气:“世子莫要为难老夫了,即便是寻遍长安城,老夫敢断言,再没有大夫能医这病症的……老夫虽无能,但让贵人多活几年,还是能的。”
其实不是没法子,法子还是有的。有传闻道,本朝皇室私库藏有前朝留下的金馗古籍,乃是前朝医圣所著,闻名遐迩,却流失已久,里头的方子专治绝症。
但传闻也只是传闻,这几个贵族少年,虽皆出身于勋贵之家,但却连皇帝的袍角都摸不着。
同他们讲这些不过是徒劳无功,不说也罢。
大夫都如此说,可见郁大小姐是真红颜薄命,即便再名动长安,也不过是空余回忆。
秦婉卿在一旁听着,很识趣地不声不响。
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再是开心也得自个儿偷着乐,私底下回屋里,蒙着被子放肆地笑也没人知道。而现下露马脚怕不是傻的,这几个男人都紧张着呢,她可不要当他们眼里的恶毒女人。
郁暖也算是死得其所,婊里婊气,早死早超生。
人都是这样,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身上所有的缺陷都值得厌恶。很明显,秦大小姐并不觉得自己也同样婊里婊气,事实上若论手帕交,恐怕她和郁大小姐才该惺惺相惜。
郁暖在里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崇北侯府厢房里头,绣纹繁复的床帐。
侍候的清泉有些喜悦道:“大小姐,你可醒来了!”
郁暖点头,面上没有甚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侍候我更衣罢。”
清泉劝道:“大小姐,大夫说您体虚,要您多躺会子,不若照着世子的安排,再在侯府小憩两日再走吧?马车颠簸,只怕您身子……”
郁暖轻声打断,只是整理着发丝,平视铜镜道:“不必了,今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