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手机震动。
般弱划开屏幕。
[和光同尘:起来了没有?]
[和光同尘:有家茶楼新开张的, 朋友给了优惠券,去喝早茶吗?]
喝茶好啊。
肠粉虾饺叉烧包,凤爪排骨牛河面!
般弱被哄得眉开眼笑, 只要是吃东西的她都喜欢!
至于豪门少爷还要拿优惠券蹭吃蹭喝什么的……小明那叫开源节流勤俭持家华夏好少年!
般弱迫不及待就想飞过去。
面对男主,她丢下一句, “你还没有什么遗言没交代的?快点儿说!”
林星野握紧游戏手柄,钻心般的疼。
为什么她那么冷静?
为什么她可以毫不在乎?
鲍贝贝说的话, 林星野没有全信, 因为那实在是太过于荒谬离奇,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所谓的现实世界只是一本小说。
可信度跟世界末日的传说差不多。
但他却卑鄙的, 自私的,成为这个谎言的信徒,抓住这一点细碎的希望, 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
他希望她是他的“同伴”。
“我知道啊,所以呢?”
她轻描淡写击碎了少年为她建立的孤城。
这一刻,他如同孤岛, 沉溺汹涌的海洋里。
窒息而绝望。
林星野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哪怕他信了鲍贝贝的“真相”, 哪怕他给自己彻底洗脑, 那又怎样?
他玩不过倪佳明,也玩不过苗般弱。甚至连鲍贝贝这样的,都有两副不同面孔,一面吊着他, 一面又跟其他男生玩得好,只有他傻傻当她是邻家清纯小妹。
他蠢吗?
或许吧。
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是他十七岁前的生活写照, 即使破产了,父母也竭尽所能供他最好的教育。
他啊,在一个玻璃罐被养大, 浇以蜜糖,淋以糖霜。
人们笑脸相迎,隔绝了所有的恶意和阴谋,他所看见的,是繁花似锦,所听见的,是金玉良言。
他分辨不清虚情假意。
从小到大,毫无波折,唯有鲍贝贝,她一直没有答应他的交往。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她,可只有她愿意听他说话。
那样的微弱好感被倪佳明一刺激,他更加不想放手了——或许是天生占有欲作祟。
可他中途又喜欢上了小胖妞。
比占有欲更强烈的情感。
你很难清晰分析出那种在意的成分。
毕竟感情不是化学实验,能够事无巨细地、条理分明地,解析出任何一种反应和剂量。而现在,这种禁忌的感情结出了最糟糕的恶果,他同一天失去了他的兄弟和喜欢的女孩。
又在同一天,他的世界观崩塌。
而没有人关心。
没有人关心他那脆弱、敏感的神经。
“……别走。”
他赌上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祈求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
呼吸都充满了焦灼的气氛。
“对不起,我真的赶时间。”
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走得潇洒。
毫不回头。
林星野久久坐在游戏舱里。
“呵……蠢啊你。”
他捂着脸,指骨分明,插入浓密的发茬里。
起先是低低的笑声,充满了不甘与讽刺。
“蠢啊!!!”
后来又爆发一阵狂笑,歇斯底里,如同魔鬼。
“他……他不会是疯了吧?”
“分手谈崩了吧。”
“唉,好好一个帅哥,干嘛这么想不开啊。”
议论声传入林星野的耳朵里。
而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星光游戏厅,阿尔法电玩城最出名的网红打卡场所,又有着虐狗圣地之称。贯穿其中的,是一条斑斓璀璨的星光隧道,深深浅浅的光芒映在少年的身上,美到虚幻。
他戴着一顶字母鸭舌帽,遮住了面目,注视着不远处的游戏舱。
“滴。”
手机响动。
[何以解忧唯有宝猪:好呀,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倪佳明计算了下自己家到茶餐厅的路程。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和光同尘:我在家,30分钟后见]
[何以解忧唯有宝猪:你在家做什么?]
倪佳明:“……”
真是说一个谎要用无数谎来成全。
他面不改色打下一行字。
[和光同尘:在看书]
[何以解忧唯有宝猪:什么书呀?]
[和光同尘:《概率论》]
[何以解忧唯有宝猪:那你的《概率论》有没有告诉你,你下一秒遇见我是必然事件?]
[和光同尘:?]
什么?
他抬眼望去,搜寻般弱的踪迹。
不可能,她刚刚出去了,他亲眼看着的。
大概又是恶作剧吧。
倪佳明捏了捏眉心,却觉得脖子一凉。
一瓶冰冻的矿泉水贴着他的下颌,而他的余光视野里出现了毛绒绒的桃心耳坠。
……被狙击了。
倪佳明身体微僵,他的大脑飞快运转,想要精密计算出一个足够博得她的信任与喜爱的方案。
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笑嘻嘻牵着他走,像是幼儿园的小孩手拉手去春游,她的果冻唇还孩子气地嘟起,“肚子饿了,想喝奶茶,嗯……芋泥啵啵吃过了,换个什么口味呢?”
他无意识地捏紧她指尖。
“啊,疼,你干什么呢!”
“……对不起。”
他后知后觉松开了些,又没有完全放开。
倪佳明涩然问,“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朋友跟男生单独出来,你肯定不放心的啦。”她指着自己,不要脸地说,“尤其是像我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不放心程度几何倍增啊!”
倪佳明嘴唇微动,却没说什么。
这个能言善辩的男孩子比往常要来得沉默。
般弱是个没心没肺的,并没有过多在意,她跟倪佳明到新开的茶餐厅吃茶点。
吃着吃着,小绿茶听见隔壁桌的情侣谈论《情侣之间该做的一百件事》。
她顿时豪气冲天,拍桌而起。
“小明,你听见了没,我们也要做一百次!”
隔壁桌的情侣被吓得瞪直了眼。
倪佳明调整情绪,他圈住她的手,温柔而宠溺,“……好,都听你的。”
等志愿填报完毕,般弱告别愤怒的老父亲,拉着倪佳明,踏上了“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的行程。
般弱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首先我们要爬XX山,然后我们要过XX河,对了,这个XX石头很灵的,小明,你快摸一摸,据说它很灵验的!”
倪佳明很无奈,“弱弱,这石头是求子的。”
所以排队来摸的,都是一些中年夫妻,他们这对年轻小情侣插在中间,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般弱表现出信以为真的模样,“天哪,那你还不快摸多几手,以后就不用我生了!”
倪佳明被她犀利言语噎住了。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划船的时候,般弱从船家老伯那里要了一个新鲜莲蓬。
她双手掰开,剥了莲子喂给他吃,故意逗他,“生吗?”
“……生。”
小女友的脑瓜里总是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绝对还有一茬在后面等着。
他已经摸熟了她的性子。
倪佳明咬住莲子,慢慢嚼着,面色奇异,“竟然是甜的?”
“什么?甜的?”
般弱挤过来,嗦了他一口。
“呸!苦的!你骗我!你完蛋了!”
般弱作势要把他推到水里,倪佳明则是笑着支住了她的胳膊,“饶命,饶命。”
般弱趴在少年的身上,惩罚般喂完了剩下的莲子。
倪佳明嘴里全是苦味。
但他眼里是甜的。
他们旅游到半路的时候,般弱看上了某个大户人家一只出逃的猪,登时就走不动道了。
年轻男友看得好气又好笑的,不得不跟户主攀谈,才发现对方是做民宿的,不过由于太原生态了,很少有租客愿意跟猪一起生活的,因而开张好几个月,生意相当惨淡。
倪佳明和般弱是他的第一单客户,看在同是猪友的份上,人家还给他们打了折。
俩人住了下来。
这日,阳光猛烈,倪佳明穿着一身装备,捋着裤腿,跟般弱一起给猪洗澡。他干活还不太熟练,加上地面湿滑,他摔了一跤狠的,般弱听着都牙疼。
“我没事,屁股肉最厚了,我擦点药酒就行。”
倪佳明额头冒着冷汗,仍是笑容灿烂对着般弱说话。
“我帮你擦!”
般弱自告奋勇。
倪佳明愣了下,浮现羞窘之色。
“……不行!!!”
那地方那么私密,怎么可以让女孩子看见!
她,她真是……
倪佳明很难形容对她的感觉,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和定理,而她总是不存在于常数之中。不等他思考,般弱已经扔下工具,拖着他上了吊脚楼。
由于力气太大,倪佳明又不舍得伤她,死活都挣脱不开。
“啪!”
般弱强硬把他摁到藤床上。
男孩子剧烈挣扎起来,“不行!苗般弱!你住手!你混蛋!我,我要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般弱知道倪佳明的软肋,瞬间拿走了他的眼镜。
他顷刻失神。
温柔明亮的眼睛被雾气笼罩,或许是混血的缘故,他的眼珠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裹上了一层美丽的、缠绵的蜜糖色,没了眼镜的遮掩之后,少年身上部分的疏离感消失了,整个人透着一股琉璃易碎的美感。
柔弱又可爱。
般弱一边擦药,一边说,“小明,你知道你生气起来像什么吗?”
少年背对着她趴着,凶狠咬着枕头,难得显露出了幼稚的一面。
“像吃人的怪兽!专吃苗般弱的怪兽!吃了不吐骨头的!”
“不啊。”
她跟他咬耳朵。
“像是一个真正的,活在二十岁的,可爱的,甜美的,少年。”
她又抱怨着说,“你太完美了,感觉你是个妖孽,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做得到,可我要的又不是一个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男朋友。你要是心情不好呢,可以生气的,也可以冲我发火,甚至可以向我提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少年将脸埋在枕头里,好久才故作沉稳地说,“那你使坏的时候,轻点,别弄疼我。”
他耳朵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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