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在大森的岩村照相制版所附近下了车。
制版所的窗子上映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最近因为杂志大量发行,照相凹版增加了,照相制版所也随之忙碌起来。他想,不管怎么样,这是岩村都议员的亲兄弟经营的制版所,这一带是最可疑的。为什么呢?山中一郎住的公寓也在这附近。
桑木走进和制版所挨着的中华荞面馆。以前也来过几次,但是今天是第一次带有目的性来的。
在这里不亮明身份,问起来比较随便。还是以聊天的方式试试看。
“这里的面条很好吃,我去过不少地方,都不如你这里的香啊。”
桑木取出香烟递给了荞面馆的老掌柜一支。
“谢谢。”
受人称赞谁也高兴,那老掌柜点着头,得意地笑了。
“算凑合吧,在味道上我估计不会比别的地方差。这一带偏僻,生意不太兴旺。最近正物色地方,我打算换一个地方。”
“顾客怎么样,多吗?”
“净是过路人,不搬到热闹的地方,生意就做不起来呀。”
“那么,送饭上门的生意不是能多一些吗?”
“这里是住宅区,倒是有些生意。”
“邻居那家制版所怎么样?那里职工吃午饭啦晚饭啦,常上这来买吧?”
“这些日子活儿忙,夜宵倒是卖出去不少。”
“这么说,你和制版所的职工差不多都很熟了?”
“是啊,除了送饭,也常有到这来吃的,多数都是熟人。”
“他们有多少人呢?”
“大约有三四十号人吧。”
“职工常有变动吗?”
“可不是嘛,常变动……近来人手不足,别处只要薪水一高,马上都往那里挪动。我们这跑外送饭的也都干不长,挺难办的。”
“是吗?”
“活计刚刚熟悉了,就喊着叫涨工钱。不然一甩袖子就走,一点不讲情面……可也是啊,在这种地方哪如到别处去好呢,不过为他本人着想,还不如在这好好学些本事,将来自己开个买卖有多好。”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光想鼻子底下这点好处。”桑木这才转入正题。“刚才你说的你们邻居的职工常变动,不知你听没听说最近有个浓眉毛四方脸的壮小伙子转到别处去了?”
“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大清楚,确实在你们邻居那呆过,最近不见了。有个熟人托我打听一下。老大爷,这个人你知道吗?”
“他是干什么的?”那个胖老头十指交插在一起思考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么,去年年底有没有从那里辞退的?”
“哎呀,要说去年年底,可没理会。你不如去他们那儿问一下。”
“那有些不方便吧。”到了不得不亮明身份的时候了。桑木取出黑皮工作证,递给那老掌柜。“说实在的,我是这个。”
中华荞面馆的老大爷脸色有些不一样了。桑木又从衣袋里取出照片。
“我打听的就是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制版所工作过?”
照片只把那个人的面部放大了,因为是死后拍下来的,那样子像是睡着了。老掌柜端详着照片,嘴里嘟嚷着什么。他的表情引起了桑木的注意。
“你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吗?”
“不是有点印象……”老掌柜看看照片又看了看桑木。“他就是我们店里送饭的伙计。”
“什么,是你店送饭的?”桑木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可能是制版所的。“老大爷,你再说详细点儿。”
“嗯。”那老掌柜又仔细看了看照片,“这个人叫阿角,是去年九月才来的。”
“等等,他的全名呢?”
“叫丰田角造,我们都叫他阿角、阿角的。”
“那么他……”
“记得是去年十二月中旬,突然提出来要辞活不干了。年底正是忙的时候,这下子我可抓瞎了。我直说给他多增加些工钱,说什么他也不干,就走了。据说他打算回老家,我也不好强留啊。”
桑木想,去年十二月中旬辞的工,精神病院的那个看护员“林田”是在三个月前雇用的,这日期大致相符。
“你可别看错了,这个人确实是阿角吗?”
“这怎么能错呢!这副相貌,一眼就看出是他。他在我这干了四个来月呢,”
“他是专管送饭的吗?”
“嗯,工作没经验,年龄大了点,就叫他送饭了。活儿干得倒不错,身体又好,有力气,这里倒很器重他。先生,这个阿角到底怎么了?”
老掌柜进异地问道。
“没什么,他并没干什么坏事。”
桑木没说这个人被车轧死的事,当他听说这个人是专管送饭的,便坐近老掌柜追问道:
“那么这个人一定去岩村制版所送过饭了?”
“那还用说,那是我们的老主顾,一叫夜宵就二三十份。这种时候作一次送到不可,有了阿角可解决问题了。”
桑木沉默地吸着烟。
——这个人怎么到的不二野病院?假设,饭田胜治和岩村章二郎合谋干了什么,当饭田觉得非杀掉岛田玄一不可的时候,岩村章二郎也认为有这个必要。于是两个人议定杀害岛田玄一,杀害的方法像以前推测的那样。这就需要有一个给饭田证明“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人。病院里原有的看护员都不合适,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完成之后,必须把他消灭掉才行。
恰恰赶上病院缺少看护员,本来像作这种工作的人随时可以雇到。岩村章二郎首先想到的是他哥哥那个制版所的工人,又一想制版所和自己的关系密切,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只好另外物色一个人。岩村顺平受了弟弟委托,可能注意到了常去送饭的阿角。于是阿角受了岩村顺平的唆使,辞退了中华荞面馆的活儿……
“喂,你了解阿角的身世吗?”桑木问道。
“什么?”
“我是说他的户籍,阿角,丰田角造的原籍,父母兄弟的名字什么的。”
那老掌柜有点为难了。
“太对不起了,”那老头点头哈腰地说道。“这可就不大清楚了。”
“为什么呢?”
“是这样,阿角是看到店外面雇工的告示前来应雇的。那时店里正缺人,三说两说就说妥了。当时只问了问是什么地方的人,记得他说过是播州的。”
“就这么简单吗?”
“对不起,就这些。”老掌拒挠着头,“当时我认为用不着问别的了,反正这个人年岁也不小了,在咱这当个跑腿送饭的,也用不着讲究什么经历。再说人家也不愿意问这问那的,也就没多问。闹不好,人家一生气就不在这干了。你不知道,近来雇个人是件不容易的事。”
“到这之前,他干什么来着,这也不知道吗?”
“是的。”
“没朋友或熟人来找过他吗?有没有来往书信、明信片什么的?”
“没有。像他这样无亲无故的人,真少见。这事我还常和家里的念叨呢。”
看护员林田,原来就是中华荞面馆的伙计阿角,这事算弄清了。接着该追查这个阿角是怎样当上不二野病院看护员的。
“这个阿角是不是被制版所的社长看上了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呀?”老掌柜有些吃惊地说道。“阿角每次到那里去送饭,社长见到他经常说说笑笑的。他是个很有风趣的人,社长总喜欢和他逗着玩。”
“阿角喜欢这样吗?”
“那还用说,你想,这又不是一般工人,社长和他开玩笑,还能不喜欢?”
“是不是想把他拉过去学制版啊?”
“这他倒没说过,只要他想去,在这一辞退,就可以马上到那里去上班。”
“那当然喽。好了,太麻烦你了。”
来在外面,黑暗中制版所的窗子还闪射着白色的光。看来夜间作业还得继续很久。
桑木想,这里的社长岩村顺平把阿角弄到手,把他交给了岩村章二郞,塞进饭田的不二野病院当了看护员。这个推测是不会错的。饭田为了制造田村町案件发生当时不在场的假相,故意使一名患者逃走,以外出搜索为名把阿角带了出去。这样作的话,任何人也不会怀疑饭田一个人单独活动了。
饭田的目的完成之前,先把患者和阿角安置在中途一个什么地方,事完之后,再拉上他们一同返回病院。
可以想见,开始的时候,饭田和阿角是同行的。
尽管如此,饭田还是不放心。因为阿角是知情人,饭田从病院出来之后的单独开车行动、搜查患者的诡计,阿角全都知道。只要阿角存在一天,饭田就一天也不会安生。
杀人犯往往在第一次犯罪之后,为了掩盖罪行就会第二次犯罪。这可能就是阿角的遭遇。
饭田已预感到警视厅的手会伸到他“外出搜索”患者这条线上来的,所以叫阿角立即辞退病院工作。看护员“林田”的存在,对他非常不利,必须尽早把这个人藏到什么地方才行。
仅仅藏起来,还不放心,罪犯的心理总是疑心生暗鬼的。只有把不安全因素连根除掉,才能彻底放心。他确实煞费了心机。
在镰仓街道轧死阿角的潜逃者,是饭田,还是饭田指使什么人干的呢?阿角一定是被骗上了车,到了镰仓街道,又被骗下了车,在他茫然不知所以的一刹那,那个罪犯用全速猛然地一撞……
这样一来,被害者身世不明,肇祸的车也没人发觉。时间、地点全是早已计划好了的。
那么,在发生这起交通事故的当天同一时刻,饭田还有山中是否都提交了“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明证了呢?
桑木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