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根川的尸体被送到葬仪社之后,岛上的居民在溅血的河边来回走动,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在讲话,以消除内心的不安,不过他们应该不是为了下流的曾根川而聚集起来的吧,肯定是因为无法接受昨天发生的稻草人命案,无法忍受不安和寂寞才自然而然地聚集起来的。稻草人是这座岛上的巨大支柱,既是指标也是明灯,更是指引方向的指南针。失去他的岛民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显得惊慌失措。
“怀疑伊藤也没用。”日比野说,“你如果怀疑他,要不要去问问轰大叔?只有大叔认识来岛之前的曾根川。”
这意见听起来具有建设性,我也曾亲眼目睹曾根川和轰发生口角。
“伊藤,你等我一下。”日比野突然说要向附近的岛民打听消息。
不得已,我只好和小山田两个人站着等他。气氛很尴尬,但我还是试着说些话:“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山田用一种“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的眼神瞪我。
我一直对园山耿耿于怀,于是试着提起他。我说,有人见过园山在半夜散步。
“那个男人不会在那种时间散步。”小山田果然也这么说。我又把兔子小姐看到的情景告诉小山田,他改用一种像是在心算的表情,断定说:“不可能啊,从那里往返优午的位置需要一段时间。”
小山田好像在思考其他事情,脸上露出怀疑我的表情,但感觉不像是认真的。他用手抵着下巴,苦思了好一阵子,然后突然抬起头说:“你听过那艘船的事吗?”
“船?”这是我意想不到的字眼。
“轰之前带回来的书上提过‘美池号’的事。”
“那是船的名字?”
“美池号在前往搜索某艘船时,船上的船员发现一艘竹筏,竹筏上挤满了人。所有船员都看到了。那艘竹筏被一艘小艇拖着,当搜救人员靠近时,他们向船长报告‘有人在动,看得到有人挥手,听得到有人呼救’。”
“场面很吓人吧。”
“他们看错了。”
“咦?”
“等到船员抵达时,既没有小艇,也没有竹筏,海面上只有几根漂浮的树枝。”
“什么意思?天气不佳,所以看错了吗?”
“那一天晴空万里,视野良好。大家一心以为收到了船难的讯号,满脑子都是救人的念头;因为听说有船只遇难,所以就以为眼前发生了船难。”
小山田大概没有搭过船吧,眼前浮现山了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他肯定是个认真学习的人,不但浑身上下充满了武士般的凛凛风姿,还有清晰的头脑。
他要说的应该是群众心理,就像集体催眠一样。
“那件事怎么了?”
小山田吞吞吐吐了老半天,才又开口说:“我想,这座岛……”他想要说出什么重大事情。不过,这时候日比野回来了,小山田便闭嘴,径自离开了。
“昨天怎么样?”在回去的路上,我戳了日比野一下。
“昨天?”他不像在装傻。
“你的约会。我为你踩自行车,踩得脚都快断了,害我今天走路不稳。总该告诉我约会的结果吧!”
“嗯。”日比野挑起眉头,变成八字眉。“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约会。”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
“这个嘛,伊藤的灯打得真好,非常有气氛。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戏剧化吗?”
“嗯,对,很戏剧化。夜里一片漆黑的大海很美,海浪声也相当悦耳动听,静静地涌进耳里。我们俩聊了很多。”
“那就是约会啊。”我用连自己都讶异的语气说道。我是没有体验过,不过两人在夜里一边观星看海,一边聊天,四周没有喧嚣的音乐和碍眼的车阵,这是非常新鲜的,但同时也是约会的原貌啊。
“不,”他否认。“说起来,她要告诉我的,”他的咬字实在很不清楚,“其实是另一件事。”
“她是个讨厌的女人吗?”
“没那回事。你别误会,佳代子小姐就像天使。”
“天使啊。”这个说法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伊藤看过天使吗?”他生气了,逼近我问道。
“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否定我!”
“这话什么意思?”
“没见过苹果的人就算说青苹果不是苹果,也不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吧?”我不认为他说得对,但他的话却很有压迫感。
“不好意思打断你。那,她找你有什么事?”
“商量。”
“商景粉刷?”
“不是,她希望我帮个忙。”
“啊?”
“有一个叫安田的男人。”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赶紧翻出脑中的记忆,马上就找到了:“昨夭那个姓佐佐冈的青年提过这个名字。”
“佳代子小姐好像对安田到处跟踪她感到很困扰。安田一下子跟踪她,一下子跑到她家,还想把佳代子小姐硬拖进车里。”
“太过分了。”我发现那个姓佐佐冈的青年也说过相同的话。
“佐佐冈一定是他的同党吧?所以昨天被杀了。”
“为什么那个安田没事呢?”
“没人知道樱在想什么。”
“佳代子小姐拜托你什么事?”
“她要我找出那个男人,然后给他一点惩罚。”
“惩罚听起来像是哪里的陈年旧话。”
“对吧?”日比野耸耸肩,“我也是那么说的。可是,佳代子小姐想拜托我那么做。”
可疑,这是第一个窜入我脑中的想法。她找错人了,如果对于跟踪狂感到困扰,那去报警不就得了,再不然的话,拜托“樱”也行。我怎么也想不通。
“那对姐妹花长得漂亮,但是人往往是残忍的。”
这是优午说过的话。佳代子小姐说不定视日比野为姐姝,是在调侃个性怪异却无害的他。我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说到日比野,此刻他正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
他一定很想实现佳代子的愿望吧,肯定是的。就算佳代子只是利用他打发时间,或者把他当成与妹妹的赌注,他也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曾根川的死讯似乎在岛上传开了,每个人都显得忐忑不安。我从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岛民们一脸惶然。
日比野要我一起上车,于是我们坐上一辆水蓝色的公交车。这辆公交车的车体设计比我看过的还时髦,车窗的面积相当大,车内漆成深海般的湛蓝色,没有张贴任何广告。厚实的玻璃令人感觉像是在从船舱内欣赏海中的景色。
“我想坐公交车冷静一下。”日比野这样说道,邀我上车。这座岛上的公交车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正好可以欣赏风景。
车上的乘客只有我们俩,半路上还有几名弯腰驼背的老人上来,坐了几站就下车了。车上太过安静,令我不禁怀疑甚至连司机都不在车上了。
“有很多像安田那样的男人。”公交车转了一个大弯之后,日比野说道,仿佛是在坦诚自己的污点,“你知道对人类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心想,这个问题好像在哪里听过,试着回答:“接触音乐?”“啊?那是什么玩意儿?!”日比野动怒了。他说:“是与父母的沟通。”他应该早在幼年就失去了双亲,现在却居然还能一口断定:“没有得到父母关爱的小孩,长大以后不会是什么好人。”想不到他跟小山田说的话如出一辙。
“可是,你真的打算惩罚那个安田吗?”
“就算要惩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是那种被教训过就会洗心革面的人,那我就不用费事了。”
“说得也是。”
“看来只好先找到他,把他从车子里拖出来打个半死,剥光他的衣服,再把他丢进田里了。”
我想他大概在说笑,所以我也捧场地笑了。
“大概只能那么做了。”日比野的视线从玻璃窗上移开,说,“我只能那么做了。”
“是、是吗?”
日比野想把佳代子小姐交代的事照单全收,盲目地顺从。说起来,他的个性很像草薙。只要是百合小姐说的话,草薙恐怕不管是什么都会相信吧。这是因为他们与众不同,还是这座岛上的居民大多拥有那样的性格?在这座岛上,说不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宗教信仰。
“你认为曾根川为什么会死?”当公交车开始绕第二圈时,他提出这个话题。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你知道的。我只是期待住在岛外的你,会不会想出曾根川遇害的新理由。”
“很遗憾,我不知道。”我皱起了眉头,然后补上一句,“不过,都市里好像有很多那种人。”
“都市里有很多?”
“有很多人只要自己高兴就好,完全不顾他人死活。”日比野瞪大了眼睛:“那种人很多吗?”
“到处都是。”说完,我想起了城山,又说了一次:“到处都是。”
关于城山的谣言分成几种。自从祖母要我提防城山之后,我就尽量不要跟他产生瓜葛。尽管如此,谣言还是会钻进我的耳朵。大部分告诉我那些八卦的朋友都把那些事解释为开玩笑,但我听起来会觉得那是真的,这格外令我厌恶。由于我曾经亲眼见过谣言中的部分事情,所以认为一切都是事实。
我还听说,城山会推挤情侣。据说他会轻轻碰撞感情融洽的情侣或夫妻,地点似乎都是在马路上视线不佳的转角处,而那马路基本上都是狭窄的、不区分人行道和机动车道的。城山总是若无其事地碰撞路上情侣的其中一人。这么一来,被撞的人自然会毫无防备地倒向身旁的伴侣。遭到波及的人往往会跌至马路上被车撞到,运气好的只是受点伤,运气差的就被撞死。
城山似乎引以为乐。
因不可抗因素而致使伴侣受伤或丧生的一方恐怕将会一辈子受到罪恶感的折磨,而受到波及的一方则不知道伴侣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带着满心疑问含冤而死。
城山这个推人动作,让那些感情融洽的人们失去了彼此,断送了一生,这似乎让他乐此不疲。
“唉,反正那可能是传言吧。”
即使朋友那么说,我还是相信这是真的,而且我知道这世上就是有那种人,就算他不断地重复那些事情也绝对不会被逮捕。我喜欢劝善惩恶的故事,就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成语我也喜欢。因为,现实并非如此。
城山漫步在仙台的街道上,他一身制服装扮在巡逻。
伊藤的女友是个美女,这令他大吃一惊。转念一想,与其说是女友,应该算是前女友。他跑到伊藤的公寓里翻箱倒柜,从翻出来的信件和电脑里留下来的电子邮件来看,她是他的前女友,名字叫静香。
城山并不想知道伊藤的际遇。偶然逮捕的便利商店抢匪竟然是以前的同学,这个巧合让他感到愉快,但他不打算一直调查伊藤。他之所以去静香的公寓,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然而,现在他幵始感兴趣了。这个看起来很顽强的美女,刺激了城山征服的欲望。他低喃道:“伊藤的前女友啊。”
警察这份工作对于城山而言是最棒不过的了。制服让人卸除心理防备,即使新闻媒体再怎么报道警界的贪污或渎职,人们还是深信身穿制服的警察,几乎没有人会多加怀疑。城山打算继续利用他的警察身份。他身边的亲友之中也有人一得知他优秀的学历,就会对于他为什么甘于警察这份职业而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城山认为这些人真是愚蠢至极,再也没有比警察更令人愉快的工作了。
“城山先生。”在小酒馆四周聚集的年轻人身后出现了一名脏兮兮的中年男子。他缺了两颗门牙,悄悄地走到城山身边,小声地在耳边问道:“那种货色,还有没有?”一股恶臭的气息扑到城山脸上。
他马上明白了男子的意思。半年多以前,城山从中安排,让那名男子侵犯了一个即将结婚的年轻女孩。
“那种货色如果还有的话,我愿意接受。”男人说。
城山用轻蔑的眼神看他,心想这人真是丑八怪,一点本事也没有,只会按照我的指示行动。男人死缠着城山不放,他只好说:“我知道了。”
真的吗?男人高兴地欢呼,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城山对着男人皱起了眉头,心想得赶快甩掉这个酒鬼。既然要甩掉他,不如尽可能用偷快的方法,或许喂他吃大量的毒品,再用摄影机拍下他逐渐变成废人的模样也不错。城山曾经对一对男女做过相同的事。他把那卷带子放到网店里,还卖了不错的价钱。
男人低头说:一定要跟我联系啊!城山丢下男人往前走,不耐烦地加快了脚步
。但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突然转过身,心想:“不如让那个男人侵犯伊藤的女人好了。”
“警察先生,午安。”
背著书包的小女孩经过城山身边时向他打招呼,他笑着朝她挥手。
“曾根川为什么被杀?”日比野坐在车上抱膝问道,“你觉得怎样?”
“他大概跟谁见过面吧。一个分神,遭人从背后袭击头部。”
“那种人会去见谁?”
“好比说,轰大叔。”我马上脱口而出。
“那头熊吗?也许吧,对曾根川来说,应该只有那个大叔算得上是朋友吧。”
“我问你,”我看着日比野,“你知道杀害外来者的理由吗?”“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曾根川是外来者,就算他和别人无冤无仇,还是有可能因为‘他是外来者’而被杀。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样。”
“怎么可能!”口比野没有动怒,但一脸不悦,“怎么可能有人无缘无故杀人?!这么说的话,你也很危险!”
被他这么一说,我打了个寒颤。如果曾根川是因为外来者身份被杀,下一个遇害者就只剩下我了,这等于是没有竞争对手的自动当选。
“可是,曾根川和岛民之间确实没有交集。”
“没有杀人动机。”
“如果勉强要说杀人动机,大概是草薙的妻子吧?”日比野摸着鼻子,侧头说道。
“百合小姐?”
“我曾听说草薙太太讨厌曾根川。”
“她应该只是讨厌他的长相吧。”
“可是,有时候人会突然失控啊。伊藤住的城镇里没发生过那种事吗?”
“不是,”我老实承认,“就是因为那样,所以老是发生命案。冲动性杀人或被杀,一天到晚都是那种案件。”
“如果优午在的话,马上就能找到凶手。”日比野不甘心地咂嘴。
这时,我觉得小山田刑警的推测很敏锐,如果优午在的话,马上就能找到凶手。换句话说,优午会阻碍凶手杀人。
事情说单纯也很单纯,而且很合理。杀害优午和曾根川的人是同一个人,我渐渐地确信这一点。
结果,我们坐着公交车绕了两圈。
从前门下车时,司机打招呼道:“日比野啊?”司机是一名三十五六岁,胡须浓密的男子。
“乘客还是很少啊。”日比野调侃地说道。
“那一位是谁?”司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面向前方,不时从镜子里瞄我们。
“伊藤,是我朋友。”
“是嘛,很稀奇呢,朋友啊。”
“你好。”我应了一声。
“这辆公交车是日比野漆的。”司机像要拨动车内空气似的挥挥手。
我不禁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日比野。车厢内漆成深蓝色真的很美观,同时具备了海豚的可爱与聪敏。
“这颜色很好看啊。”这句话是出自真心。
“这男人的粉刷功力可是天下第一啊。”司机像是在夸耀儿子似的笑了。
日比野低着头一脸尴尬,想要赶快下车。想必常有人同情他或把他当成疯子,然而会夸奖他的人应该很少吧。我也跟着他下车。
我们在镇上晃了一圈,来到市场。总算早上七点半了。
我们在车站前的长椅上坐下。“还要搭公交车吗?”我这么一问,日比野爱理不理地回答:“为什么?”
长椅是橘色的。“这也是日比野漆的吗?”我一问之下,果真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他特意涂的,微妙的渐变色相当有品味。在我住的城镇里,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长椅。我这么一说,他懒洋洋地应道:“你们那里没有油漆工吧。”我想说,有是有,但技术没有这么好,不过还是作罢,反正我也没有义务拍他马屁。
“优午知不知道曾根川的事呢?”
“知道那家伙会被杀?”
“嗯。”我一边点头,一边想着几件事情。我试着整理思绪:“假如优午无法预测自己会死,说不定连那之后的事情,好比说曾根川会被杀也不知道。”
“不,优午能够预测一切。”
“这么说来,他明知自己会被杀,却闷不吭声?”
日比野沉默了。这个争论一再重复却毫无进展。
“优午沉默着被杀了,之后曾根川也被杀了,这两者有没有关联呢?”我接着问道。
“有关联?怎么说?”
“我不知道啊。可是,我觉得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有关联。好比说啊……”
“好比说什么?”
“嗯……像是燕子低飞就会下雨之类的。”
这类谚语似乎是通用的。日比野也点点头。
“还有那个,像是蜻蜓在下雨前也会低飞。”
“蜘蛛结大网也是一回事吧?”
“那个啊,是因为低气压一来,就会开始刮起暖风,昆虫会变得焦躁不安。”我试着炫耀知识。
“什么意思?”
“昆虫为了交尾,会在低处发出窸窣声。燕子和蜻蜓想要捕捉它们就会低飞,蜘蛛也会结大网。”
“你到底要说什么?”
“任何事都有关联,优午彻底理解了这一点。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会因为一点小事产生关联,进而相互影响。”
“哼,那又怎样?”
“所以,优午的死会不会跟什么有关?”
“你该不会是想说,因为优午死了,所以曾根川被杀吧?”日比野不满地说道。
不过,我就是觉得两者互为因果。要杀死曾根川,就必须先杀死优午。优午死了之后,曾根川才会死。要曾根川死,优午就要先死。我在心中叨念着,虽然整个事件的轮廓模糊不清,但是感觉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你看那棵树!”日比野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只猫。在离我们大约二十米的一棵树下,坐着一只三色猫。
“那家伙一旦爬上榉树就会下雨,这和燕子低空飞行的道理—样。”
“我问你啊。”我轻声地说。
“什么事?”
“猫真的会爬树吗?而乱还说什么那可以预测天气。”我含蓄地说出心里的疑问。
“你不相信吗?”
“毕竟,猫会爬树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它就是会,它在地面加速,往树干一蹬,跳到树枝上,然后从这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越跳越高。”
“是吗?”我说到一半,赶紧住口。心想,我们的对话会不会被猫听见?结果那只猫就在我们眼前跳上了树,它按照日比野刚才所说的步骤,轻易地爬上了榉树。
“你看吧!”日比野骄傲地露出笑容,“你还怀疑吗?”
我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它刚才爬上树,代表不久就会下雨哦。”日比野进一步断言。
我想说,不太可能,但是我没说。再说,我不想自以为是地否定之后碰壁。
果然是对的。十分钟不到,真的下雨了。
一股不吉利的黑色雨云如波浪般,朝着晴朗无云的蓝空涌来,忽然间天空就像扭幵了水龙头般,开始下起了雨。
我愣住了。
这场雨并没有下太久,但足以令我吃惊了。猫一爬树就会下雨。那是真的。
我们跑到一栋空屋的屋檐下避雨。
这下你肯相信了吧?日比野嘟起嘴巴说道:“那只猫会预测天气。”
“是、是啊。”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等到雨势开始转小,我们离开了那栋空屋。那房子没人住,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但是日比野不知是个性耿直,还是出于误会,竟对着房子道谢,真是个怪人。
“你不恨优午吗?”我在寂静的空气中说道。
“恨他什么?”日比野一脸诧异。
“听说你父母被杀了。”我尽可能不让话题变得感伤,选择平铺直叙的方式。
“干吗,你要讲我老爸的事吗?”他的声音与其说灰暗,倒不如说像混杂在细雨中般羸弱。他踩过刚形成的小水洼,“是小山田说的吗?”
“我还听其他人说了,听说凶手是个女的?”
日比野垂下头,自我解嘲地说:“我老爸好女色。”
“优午没有把未来的事告诉你吧?他没有事先告诉你,你父母会被杀。即使他知道,也不告诉你要事先防范,你不恨他吗?”
“优午他,”日比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那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消化那算不上幸福的过去,“优午他扮演了那样的角色。”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他因孤独与愤怒差点失控时,就会那么告诉自己。这一点我也知道。
角色这两个字,在我脑中闪过一道光,那道光一闪即逝。
“优午知道所有未来的事,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什么都不说。这就跟真正的伟人不会摆臭架子一样。”日比野摸摸鼻子说道。
虽然我认为这是两回事,但我没有说出口:“你不曾恨过他吗?”
“我恨的不是他。”他切中要点地说道,表情就像一只远眺大陆的狗。
“是啊,要恨就恨那个女凶手。”
“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女人真的存在吗?会不会不存在呢?”
“可是,那是优午说的吧?”小山田也那么说。日比野的父亲对女人很放荡,后来就被那个女人杀了。
“如果我说,是我杀死父母的,你会怎样?”
这句话突如其来,令我倒抽了一口气,只能发出一声“咦”。他既没有笑着说“开玩笑的”,也没有多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