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艾米拿起她的卡布奇诺,向失聪者咖啡俱乐部的人群走去。希斯·拉斯科从附近一张桌子向她挥手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嗨,”艾米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我志愿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特勤局除了保护总统以外的一些职责。跟大家解释下我们的‘诡计’。”希斯回答道。
“嘿,那可太棒了!”
希斯笑了笑,艾米见到他显得很开心,这让他也很高兴。“呃,我看我得赶紧开始了。”他突然紧张起来,讲话结结巴巴的。
“你要说的就是上次你向我们演示的那些吗?”艾米问道。
“不是。这次不一样,是要讲解一些我们使用的更邪恶手段。”
有人向大家介绍了希斯之后,他开始边说边用手语向二十五位与会者介绍一种叫做“诱导”的策略。
“注意,我说的是‘诱导’,我可不希望大家把它和‘引诱’混淆在一起。”他提醒大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纷纷举起双手左右晃动起来,用美国标准手语表示鼓掌。艾米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可不希望明天有人打电话给我老板说‘特勤局叫我去招个妓女来施美人计’”。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看得出来,希斯在很多人面前讲话时游刃有余。
“‘诱导’指的是在当事人不知道自己已受人操控的情况下,引导他们去说出或做出某事。这是汽车销售、律师,还有社会上一些不良分子惯用的伎俩。”他接着说道。
艾米看着他轻松自如地与大家交流,突然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在考虑布朗医生的建议。或许她的确应该和他去喝一杯。会有什么坏处吗?他和她年纪相仿,长得英俊潇洒,手上也没有戴婚戒,不过这也不代表他没有结婚或没有女朋友。一个那么帅气的联邦特工会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难道她真的介意他有没有女朋友?她现在生活中的事已经够她头痛了,她实在不想再去担心特勤局特工希斯·拉斯科有没有女朋友。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真的很帅。或许等他们喝一杯的时候自然会说到这个问题。
“现在,说起不良分子,”希斯说,“社会上有些人会想要占你们便宜。好消息是,你们,不,是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听力障碍而成为他们的敲诈对象。听力完全正常的人们也和我们一样在接收那些诈骗电子邮件,聊天室的对话,和用平邮寄来的垃圾邮件。但是这些诈骗案之所以会引起特勤局的注意,是因为他们在诈骗过程中使用了视频传译服务。”
艾米警觉起来。难道希斯在办这个案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特勤局的注意,更别说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对策了。
“在我看来,这些案子的得手率之高使得它们尤其引人关注。不幸的是,我们现在也只能猜测而已。我们现在还没有准确数据显示,他们究竟发出了多少骗取金钱的邮件,更无从知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当中有多少被转到了失聪群体。但我们确切知道的是,做这些事的人,正在用视频传译,专门向你们伸出了魔手。我们提醒大家留意正在发生的案子,明白这是完全的欺诈行为,更要知道,我们其实可以采取措施阻止他们得逞。”
人群中大家纷纷点头鼓掌;甚至星巴克的一些其他顾客也围了过来。希斯一边用手语,一边大声讲解,以便能顾到他的所有听众。
“请一定要理解——担任视频传译的译员是无能为力的!大家请务必理解我。他们什么都不能做。而试图骗取你们钱财的人当然知道这一点。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尼日利亚那些邮件骗局那么简单了。这些人想出了很多新把戏,他们会利用视频传译联系你们。他们从MySpace账户,LinkedIn网站,以及你能想到的任何兴趣爱好的一千多个网站,来获取你们的个人信息。不仅是面向失聪人群的网站——与在正常听力世界一样,与你有业务往来的公司会不断转移、分享和复制你的个人信息。”
艾米环顾一眼整个房间,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勤局会介入,但她希望每个使用视频传译服务的人都能到场。没有人想到要把这段话拍下来真是太可惜了。这本该放在YouTube上和整个失聪群体好好分享。
“你们的视频传译电话无法被列在‘全美请勿致电名单’里面,所以你们还是能收到传销电话。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但是眼下,我们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我建议你们每个人都与所在选区的国会议员取得联系。今年是选举年,所以他们更应对你们的呼声给予关注。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们的选民,也就是你们所有人,所以他们应该听到你们的声音。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但必须由立法者来完成。而只有足够多的人给他们施压,他们才会采取行动。你们应该要求政府官员,给予视频传译服务与正常听力世界的电话同样的‘请勿致电’保护。这样我们大家作为消费者都能更加安全。”
讲完后。希斯回答了一些人的提问,又重新回到艾米旁边坐下。
“哇!你很专业啊!”她惊呼道,不小心过多地流露出她对希斯的钦慕。
“没有,没有。我其实最不愿意在人群面前讲话了。我喜欢观察,不喜欢讲话。”
“反正我觉得你讲得很好。”她情不自禁又夸奖起来。
希斯露出了微笑,听到赞美他信心大增。“谢谢你能这么说。”
他们两人都试图找到接下去的话题。
“感觉大家人都不错,”希斯主动开了口,“你经常来吗?”
“也不是。”艾米回答道,“其实这次是我第一次参加。”
“不经常出门,是吧?真是太遗憾了。”
“我的时间得跟着临时保姆的时间走。我小孩才刚开始学走路。”艾米说。
“是嘛?哇!那一定挺辛苦的。”
好吧,我还是个菜鸟,她想,而且我刚刚把他吓跑了。没有人想要一个单亲妈妈——他们一定都觉得我们是想重新找个丈夫。虽然,在她身上倒也不能完全否定。
丈夫?这个念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现在就连打个雷都会想到杰夫。况且,谁会对她感兴趣呢?她开始在脑子里一项一项列举她的问题:她正在接受心理咨询,家里有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满屋子找她已经去世的爸爸,而她正跌跌撞撞地适应自己工作的变化。这些都不可能出现在任何男人的“女人最动人品质”的列表上。
“是的。”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平静,说道,“我女儿三岁了,但还处在糟糕的两岁阶段。很不让人省心。”
“我能想象。不过我自己倒是决定,要永远停留在那个阶段。我妈妈有时还是会给我好吃的来让我闭嘴。”
艾米沉浸在自己的联想里,过了一会儿才听懂他的玩笑。她想,或许她并没有把他吓跑。
“什么都要我一个人做,有时是挺累得。不过我还应付得来。”
“她叫什么名字?”希斯问。
“西莉亚。”
“她父亲不在身边吗?”
艾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哽咽了一下。“他去年去世了。”她轻轻地回答道。
“我很抱歉,我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希斯回答道。
“没事。我总有一天得适应谈起这件事。”
“但你现在不想谈也没关系。”
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个她不熟悉的男人突然碰她,她总会吓一跳。但这次她没有。她本能地知道,他只是为了给她打打气才碰了她一下,仅此而已。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性暗示,并不是在说“晚点再把她弄上床”。她不仅没有被他这一动作冒犯,反而很受用。他是真心想要安抚她。这是一个知道分寸的男人,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像这样鼓励她一下,真的很让她动心。可那一下触碰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在对一个最近丧偶的人表示关心吗?他是不是对眼前这个美丽动人,又可能有发展机会的女人毫无兴趣呢?还是恰恰相反?她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丧偶之伤的过程中来了一个“大转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兴趣。
她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不想再透露些什么。
“好吧,我想我还是回去工作吧。我拿着政府的薪水呢。”
“你知道人们常说,‘只学习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艾米开玩笑地说,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是啊,可是说这话的人不用保护总统候选人啊。他可不知道玩耍为何物,至少在选举结束之前是这样。”
“汤普森的竞选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了?”她问道。
“你说呢!你觉得你有足够的动力想投票给他吗?”
艾米翻了个白眼,又耸了耸肩以示强调。“哼!”她调皮地说,“这可说不好。”
“那我觉得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顿了一下,“当然,现在哈罗德·肯辛顿不在了,事情就更难办了。”
艾米脸上调皮的笑容消失了,“他真的是个好人。”
“是的,没错。”
她抬起头,“你认识他?”
希斯点了点头。“其实我和他还挺熟的。他和汤普森先生为了竞选的一些具体事项已经在一起工作了挺长时间了。虽然我并不觉得,党里每个人都同意他们的观点。”
“嗯,那也是为什么总统候选人不止一个。”艾米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党内领导层的某些人与哈罗德提出的全面性战略意见相左。他花了好久才说服汤普森,但现在他不在了,我猜事情不会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下去了。”
“是啊,可能是这样。”艾米表示同意。
“我猜,你或许从他与上面的人,像是克利·比林斯的对话里已经听到很多类似的话题了。他们俩可真是水火不容啊。”
艾米正要开口说话……但突然停住了。她的脸色阴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希斯。
“你这是在‘诱导’我吗?”她问道。
希斯一时没听懂,愣了一下才回答:“什么?不是的,我……”
“你比其他人应该更明白那些对话属于他们的隐私。”她大声说道。几个星巴克的店员回过头来。
“我不是完全听不见!没必要冲我吼。”希斯一边说,一边示意她压低声音。艾米气得头都快炸了,噌。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对我地站起身来。也耍那样的花招!”她吼道。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他回答道,一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注视他们的人,“是私底下聊聊。”
“算了吧,小子!那个华盛顿来的警察整天来烦我已经够糟的了!现在连你也来了!”
艾米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星巴克,留下店里的其他人都盯着茫然又尴尬的希斯·拉斯科。
二
“这就是你在办的‘达马托的案子’?”希斯压低了声音对西尔斯凶道。
“拜托,我在这儿每次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我都烦了。有一点优势是一点。”西尔斯同样轻声回道。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了?”希斯懊悔地说道。
西尔斯和希斯同其他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在场的有达马托警官、威廉姆斯警佐和他的顶头上司——特种部队队长比尔·哈尔。他们右手边的莱安·里克特正向希斯解释扑克的游戏规则。
如果里克特正赢着钱,那教教希斯也无可厚非。但事实是,他已经买进两次,往他们三小时前拿出来的二十块本钱里又加了四十。里克特教希斯教得太投入,都没有注意到其他警官正合伙悄无声息地榨干了他的赌注。
西尔斯也没落下,还从其他玩家那里也赢了些赌注。他今晚手气不错。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西尔斯?”威廉姆斯警佐问道,“刚才六把你已经赢了四把了。”
“快,你们谁去给他搜个身。”达马托说,“他肯定是在作弊。”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紧张。我会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把钱都赢回来的!”西尔斯笑着说。
达马托洗过牌后重新发牌,而此时西尔斯正抽着雪茄吞云吐雾,一边把筹码堆起来。“各位下注吧。”达马托喊道。
大家纷纷把筹码扔到桌子中央。
“比尔?”达马托瞄了眼他左手边的人。
“我要一张牌。”特种部队队长说。
西尔斯环顾四周,与他过去的玩牌表现相比,希斯的技巧简直让他时来运转,这让他很惊讶。希斯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扑克老师了。
“我说,你们最近都在玩什么玩具呢?”西尔斯问道,因为他知道特种部队的那些人喜欢讨论枪支。“有新货了吗?”
“我是想啊!”达马托说。哈尔瞪了他一眼。
“特种部队不只是开枪打人那么简单,探长。”哈尔队长冷冷地回答道,“更需要战术。别忘了,特种部队的全名是‘特种武器和战术部队’。听见了吗?战术。”
“好吧,”西尔斯答道,浑然不觉自己踩到了哈尔的痛脚。“那么,最近你们正在采用什么新战术呢?”他觉得自己刚刚如果问的是政治或宗教什么的话题,或许反而不会显得那么尖锐。
“克利·比林斯最近在警察的办案方式上大做文章。”达马托解释道,“显然只要坐上了政党领袖的位置,你就自动成为城市社会冲突问题的专家了。他说,只要有可能,特种部队就要采取非致命手段。”
“听起来倒是把一些警察弄死的好办法,除非坏人也打算采取非致命手段。”西尔斯愤愤地咕哝道。他对于那种高中乐队时期以后就没穿上制服服过兵役,却喜欢对军事措施和执法手段说三道四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但是我们也已经别无选择了。”史密斯说,“现在大家都在问,‘你们为什么不对他用粘性泡沫?’‘你们为什么不先试着跟他谈判?’我的妈呀!只要对方不开枪,所有人都想来插一脚。而一开枪,就变成‘哦,快来救救我们!’”
“有一点是肯定的,”哈尔队长说,“我们再也不能抱着‘你死我亡’的心理出任务了。现在张三李四的手机都能拍照。很多人都等着拍下警察过度使用暴力的画面。就算嫌疑犯把整个学校押为人质,而射击时完全不伤及无辜,他们仍然会对击毙嫌犯的警察横加指责,而我们从掌权的人那里也得不到任何支持。你们看着吧。都是扯淡,都是政客的游戏而已,但除了接受,我们别无选择。”
威廉姆斯轻蔑地一笑,“‘连带伤害风险’是我们现在必须考虑的主要因素了。显然人质安全已经不是头等大事。显然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的警察也不是头等大事了。”他把手里的牌甩到桌上表示弃牌。达马托也退出了,一脸的鄙夷。
这个话题并没有像西尔斯预期的那样,起到让对手分心的作用。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尽快切到更安全的话题上去。
“话说,你到底打不打算约那个叫凯伦的女人出去?”西尔斯问道。
希斯没有意识到西尔斯正在跟他说话。“你说什么?”希斯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俩都单身。那天在视频传译办公室,她们显然都对你饶有兴趣。甚至可以说,你们俩很有‘共同语言’!”西尔斯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她长得美吗?”达马托问。
“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场合,探长。”希斯说。
西尔斯仔细看着他,试图用眼神“告诉”希斯帮他分散其他对手的注意力。达马托再次发牌。西尔斯盯着每个人眼睛看,几乎顾不上看自己的牌。
“那么,队长,这局想不想加大赌注?”西尔斯问。
“行了吧,西尔斯!你不可能整晚运气都那么好。”哈尔说。
这时探长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是西尔斯。”他用粗哑的声音接起了电话。
“有电话找您。”警局接线员说道。
西尔斯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谁打来的?”他问道。
“一个叫艾米·凯伦的人。你认识她吗?”
“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西尔斯问。
“她想让你过去一趟。”
“我现在有点忙。你能不能让她留个口讯,我一会儿打给她?”
“她说有要紧事,想立刻跟你见面。”
西尔斯把牌叠拢,走到角落里。他拨通了接线员给他的号码。
“喂?”艾米接电话的声音很紧张。
“艾米吗?我是麦克·西尔斯。你没事吧?”他轻轻问道。
“呃,我也不知道。我有点被吓到了。”
“为什么?被什么吓到了?”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我的垃圾箱。”
“你最近有好好睡觉吗?”西尔斯单刀直入地问道。
“睡过一会儿。只是还有点惊魂未定。”
“我想也是。我敢肯定,你听到的只是一个流浪汉在翻你的垃圾找吃的。”
“我不知道。可能吧。我只是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入室盗窃案。最近报纸也有报道。”艾米回答说。
西尔斯回头看了眼牌桌。莱安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因为身上已经没有钱,他已经开始借债了,把自己当做借条开了出去——只要有人能借他些筹码让他继续留下,他就给他做一个星期的苦力。希斯正把一堆筹码揽进来,显然又赢了把大的。如果今天晚上有谁会大获全胜,那多半会是他。
“这样吧,”西尔斯对着电话说,“我就在附近。要不我过去看看,这样你会感觉好一些吗?”
电话这头都能感觉到艾米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谢谢!”
“好吧。一会儿见。”
麦克·西尔斯走到艾米·凯伦家外面的人行道。他还没来得及敲门,她就打开了前门。
“嗨,艾米。”西尔斯开口说道,“还有声音吗?”
“没有。不过,请进。”她说。
“谢谢。”
“想喝点什么吗?”艾米问道。
“不用了。”西尔斯回答道。他在客厅和厨房间的门槛上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抓住门框才没有完全摔到地上。
“哦,我的天啊!我很抱歉!我应该提醒你一下的!”她叫起来。
“哇!你可得把那东西修一修!”西尔斯说。与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擦身而过,使得他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他开始微微出汗。
“我丈夫本打算修来着,”艾米说,“但他一直……我都买好新的了,只是我……”她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我没事。”他说,意识到她已故丈夫未完成的家务活一直以来都在她心里隐隐作痛。他四下看了看厨房。“你有被盗过,或者有人闯进你家过之类的吗?”他改变话题问道。
“没有。”艾米回答道,“但是因为最近附近出了几起入室盗窃,而且我又是一个人带着西莉亚……”她低下头看着地板,“可能是我多心了。”
“我可以帮你去周围看看。你有防盗报警系统吗?”
“没有,但我最近一直考虑装一个。”
“你有枪吗?”
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你知道,有也没有关系的。有枪不犯法。”
她走了几步,把手伸进冰箱上的一个柜子里。
“这不是我的。是杰夫的。我连这是什么枪都不知道。”
西尔斯试图改变话题的努力再次惨遭失败,像第一次一样,他很抱歉让艾米又想起杰夫。这个可怜的年轻女人到底要承受多少打击?
“这是把左轮手枪。”他接过枪打开了后膛,“这是老型号0.38英寸口径的,但保养得很好。用来做家庭自卫足够了。”
他把枪递还给她,然后她再次把它束之高阁。他看了看那个柜子。
“冰箱上面?你难道不想放得离卧室近一点?以防万一?”
“我不想放在任何我女儿可以够到的地方。”艾米回答道。
“啊——有道理。”他走到厨房另一头,最后一次尝试改变谈话的基调。“你家可真漂亮。”
“谢谢。家里还到处都是小孩的东西。”
“是啊,不过那也是难免的。她还小?”
艾米粲然一笑。“她快三岁了。也像把枪似的,很小但很有力量。”艾米笑道。
西尔斯也配合。“你这形容有意思,很有意思。我学了一招!”
艾米转身看了眼身边台子上的婴儿监控器。西莉亚正站在婴儿床里挥着手。
“嘿!瞧瞧!她也能用手语?!”他问道。
“哦,对!手语对婴儿来说很有用。早在他们开口说话前就可以用手语了。”
“真的假的!”
“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无法交流而一直尖叫了。”
“所以,就是说她真的能跟你对话?”他问。
艾米凑近屏幕,“当然。我家的太平就靠它了。”
“她正在说什么呢?”西尔斯指着屏幕问道。
“她说她的娃娃要喝水了。”
“她娃娃吗?这可真了不起!她知道多少词汇?我是说,她说的是完整的句子吗?”
“不,不是的。她还不是很会……”
“我是说‘她讲话’,呃,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生怕自己说错话,打断她加以解释。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笑了,从他到了以后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她会讲的话不多,有时候要读懂她那些小小的手势也不容易。”
“你是说她的手语跟你的不一样?”
“当然了。你讲话的方式应该跟你父母也不一样吧?”
“那你怎么样才能学会每个来电者的手语方式?”他问。
“学不了的。这是我们工作中的一个难题。我们得当场适应。我们要试着模仿每次电话里来电者的动作习惯——这可不容易。”
“我猜也是。”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叫做译员,而不是翻译。这两者用到的技能很不一样。”
西尔斯顿了一下。“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一样?”
“翻译只是把每个字用另一种语言重复出来。而译员传达的是整个对话的情境。”
“所以这更难?”
“难得多。我们不仅仅要把字母和词汇转变成手势,还有很多用来传递情感和态度的特别动作。”
“真的吗?”西尔斯问。
“还有口音呢,这就真的棘手了。”
“口音?手语里也有?你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的。口语里的特征在手语里同样存在。我们只需要正确理解并传递给对方就好了。”
“那可真了不起。我……”
突然他的呼机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他看了眼上面的号码,脸色沉了下来。
“不好意思。”他说,“是值班队长。我失陪一下。”他掏出警局无线电。“晚上好,队长。”
“西尔斯!”无线电里传来一声吼叫。“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长官。”
“你喝酒了吗?”
西尔斯翻了个白眼,“没有,长官。发生什么事了?”
“放下扑克牌,赶紧去科普兰4212号。又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
“是,长官。”他回头转向艾米,“我觉得你今晚应该没事了。显然我要抓的坏人又对别人下手了。我得走了。”
“谢谢你过来。我觉得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有点傻。”
“没有的事。我就是干这个的。好了,如果你没事的话,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等着我呢。晚安!”
三
科普兰庭位于乔治城外波托马克河岸边的峭壁凹处,聚集了许多昂贵的豪宅。周围的景色,尤其是到了秋天,格外壮丽。这也是许多人选择住到这里的原因之一。现在这里发生了多起入室盗窃案,每个被害人都非常震惊,丢点钱是小事,家里闯进贼可不得了——尤其是这还发生在同一条街上,而且没有人看见。
西尔斯走进4212号时,史密斯警官正在协调调查。
“探长,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扑克之夜嘛。”
“本来是啊!”西尔斯面无表情地说。
“抱歉。队长打电话给你了,是吧?”
“嗯。和其他案子是相同的作案手法?”
“这次略有不同。主要偷的是珠宝,还有一点点现金。”
“他们为什么总能刚好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动手呢?”
一位三十来岁、身材苗条的黑人女性正在房间另一边和一位警官说话。她穿着时尚,手里抱了个刚学步的小孩,还有两个小男孩围在她身边,神色不安地看着警察在房子里穿梭。史密斯向她挥手示意。
“女士,这位是西尔斯探长。他一直负责调查本区的入室盗窃案。”
“对您今晚遇到的麻烦我深感抱歉。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贵重物品失窃吗?”
“我倒不担心那些被偷的现金或是珠宝。但是他们闯进了我丈夫的办公室,而且看起来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里,而不是家里其他地方。”
“他在家办公吗?”西尔斯问道。
“有时候。他是个心理咨询师。他的公文包被偷了。他放在家里的文件被丢得到处都是。”
“少了什么吗?”史密斯问。
“我还没发现。需要他仔细看了才能确定。”
“我们能和你丈夫谈谈吗?”西尔斯问。
“他出城去了。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那里有个行为科学的讲座。我已经打过他的手机,留了口信。我想他肯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西尔斯递给她一张名片。“他方便的时候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能问一下您贵姓吗,女士?”
“我叫切丽·布朗。我的丈夫是雷吉·布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