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天假期, 谈青柠就在老宅陪了奶奶3天。
临走那日, 江南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谈青柠撑着自己的小花伞在院子里和奶奶告别。
“奶奶我回学校啦，等我暑假再回来看你。”
奶奶被君阿姨搀着站在屋檐, 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力气了, 隔着一段距离的对话都稍显费力，更不要说还夹杂了蒙蒙雨声。
谈青柠看着奶奶瘦削的身影，又是一阵鼻酸。
她同样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和爸爸一起向门外走去。
出了门, 谈青柠的眼睛就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青柠。”
肩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谈青柠抬头，和爸爸对视了一眼。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我们要学会接受大自然赋予人类的规律。”谈明佑声音谆谆, “以后你做了医生, 会见到很多的无可奈何。”
“爸爸。”谈青柠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可她是我奶奶，不是医院里的陌生人。”
“爸爸知道。”谈明佑拍拍女儿的肩膀，衣袖被雨水打湿, “你回来陪奶奶, 奶奶已经很高兴了。等暑假，如果奶奶身体允许的话，我们带她出去旅游一趟。”
谈明佑的眼睛也有点发红，他比谁都清楚妈妈的状况。可他此时只想安慰安慰女儿。
作为医生, 他在医院见惯了无数的生离死别。可是他的女儿一向心软，谈明佑甚至担心这点会不会影响她的工作。
他既希望谈青柠永远保持着赤诚单纯和热血，又想让她有颗金刚心，无坚不摧。
谈青柠咽了下口水，点点头应了。
从槐镇到C市车站的路上，父女俩之间罕见地有些沉默。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车窗，车内沉闷地只有雨刷工作的机械声音。
“爸爸，要是奶奶有什么情况，你们一定要告诉我。”进站前，谈青柠特意叮嘱爸爸。
她算了算时间，半个月前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应该正是奶奶住院的日子。妈妈大概是觉得她五一就要回来，便没有告诉她奶奶住院的消息。
谈明佑颔首，挥了挥手示意她进站。
谈青柠抿了抿唇，和爸爸道了再见。
*
回到T市后，谈青柠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教室宿舍食堂的三点一线。
白津寒则回了美国考试，大概要到月底才能回来。
有空的时候，他会在国内时间的晚上打视频过来。
谈青柠这学期的学业比较重，不太有空和他聊天。怕打扰到舍友，她便常常在床上支起小桌子，戴上耳机一边自己做自己的事一边和白津寒视频。
有时她一抬眼，便会看到屏幕里白津寒正盯着自己看的脸。
谈青柠也不知道自己学习有什么好看的，能让白津寒一直盯着看。偶尔，谈青柠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去B站做学习up主了。
至于上次那个让他们不欢而散的话题，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过。
这天晚上，白津寒照例发起了视频邀请。
谈青柠窝在床上，开着视频复习专业课。
“青柠！青柠！”姚姚叫了两声。
谈青柠戴着耳机毫无察觉。
姚姚只好敲了敲她的床沿，声音也放大了叫她：“青柠！”
谈青柠将耳机拿下，茫然地转向姚姚：“什么？”
“我说问你吃饭的事呢。”姚姚站在床下仰着头看她。
“那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是我们班有人想请你吃饭，还有青协的几个人，你去吗？”
谈青柠心口一跳，下意识看了手机屏幕一眼。
屏幕上白津寒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谁啊？叶恒吗？”苏檬大喇喇地开口。
姚姚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问一下。反正你现在也还是单身嘛，多和其他男生……”
谈青柠一个慌神，将白津寒的视频挂掉了。
她冲着姚姚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苏檬叹了口气：“唉，虽然我也觉得青柠应该多和其他男生接触看看。但是看下来，她好像只对前男友比较有感觉。”
“也可以理解，毕竟前男友这么帅，真的很难忘掉吧？”姚姚笑了下。
站在谈青柠的立场想一想，好像也很正常。
“那是肯定的呀！”苏檬接过话，“要是我也选前男友。不过暧昧期可以长一点，让他多追你一会儿。太快答应了男人容易不珍惜。”
姚姚抿唇一笑：“那我和叶恒说一下吧。”
其实她上次就和叶恒报过信了，告诉他谈青柠最近和自己的前男友接触比较多。但是叶恒好像并不想放弃，依旧提出了想一起吃饭的要求。
这次谈青柠又一次亲口拒绝，大概是真的没戏了。
“嗯，谢谢啦姚姚。”谈青柠松了口气。
她拿过桌上的手机，白津寒的对话框还停留在视频结束的提示上。
他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来质问，应该是没听到什么……吧？
*
三天后的周五，白津寒从美国回来了。
到达T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
谈青柠匆匆忙忙地从晚自习回来，在宿舍楼下看到一身疲惫的白津寒，突然吓了一跳。
“你在飞机上没睡吗？”
谈青柠仰头看着白津寒的眼睛开口。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轮廓依旧好看得过分，可眼下的倦色也重得惊人。
白津寒“嗯”了一声，声音低落：“睡不着。”
青柠蹙了蹙眉，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吗？”她惊讶地问。
白津寒点头，眉心的褶皱很深：“最近有点失眠，就在飞机喝了点红酒试着助眠，结果没用。”
听到他说失眠，青柠的心脏一下提了起来，有些着急：“怎么会失眠呢？考试压力很大？”
白津寒抿唇摇摇头，一双眼睛牢牢锁定住谈青柠，夜色将他的瞳仁染黑了几分，看上去更加深邃，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青柠被他看得心口又是一跳，转念想到他抑郁症的事，顿时有些慌神。
不会是抑郁症复发了吧？
青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中越发担心。
白津寒的声音低低，语气如云似雾：“你可以陪我回酒店休息吗？”
这话如果是其他男人说，一定带了某些暧昧的暗示。可从白津寒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就纯洁得不带一点颜色。
青柠张了张唇，有点犹豫。
“我预约了明天的心理医生。”白津寒补充。
提到心理医生，青柠心里的顾忌顿时被担忧取代，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收紧。
顿了两秒后，她吐了口气妥协了：“好吧，你坐在那边椅子上等一下，我上去收拾东西。”
看着谈青柠转身的背影，白津寒扬了扬嘴角，乖乖走到椅子上坐下。
刚坐下来没两秒，两个女生从他面前走过。其中一个回头看了眼他，立马拉了拉同伴的衣摆。
两人边走边回头，不时凑到一起小声说话。
白津寒凝着一张脸，对这常见的场景微微不耐。
“同学，你好。”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白津寒转头，刚刚回头的其中一个女生略有些紧张地站在自己旁边。
见他看过来，那个女生更加紧张，声音都有些抖：“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不可以。”白津寒表情冷漠，干脆利落地拒绝。
“哦，那不好意思啊。”女生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匆忙走开了。
白津寒抿唇，一下子想到谈青柠在学校也很可能被男生这么要微信，心情更加郁结。
她这么心软又善良，做医生后随便一个人以病人的身份找她要联系方式怎么办？
真是不省心。
大约五分钟后，谈青柠背着包从宿舍楼出来了。
白津寒收起自己的不高兴，换上平静倦怠的面容迎了上去……
*
两人回了白津寒订好的酒店。
和上次的套房不同，这一次是普普通通的标间。
看着房间里整整齐齐的两张床，谈青柠抬头怔怔望向白津寒：“为什么是标间？”
“我订得晚，只剩这个了。”白津寒面色平静。
青柠：“……”
“那还有别的房间吗？”她走到桌前，放下自己的包就要打电话给前台。
刚拿起话筒的手却被人猛地盖住了。
谈青柠的额角一跳，抬眸对上白津寒的视线。
“别麻烦了。”白津寒眼下的青色在灯光下越发明显。
他的声音冷淡：“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要走，是不信任我？”
“我不是不信任你。”谈青柠轻声解释，“可是住一个标间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你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我出去还不行吗？”白津寒抿了抿唇，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我最近失眠，想看看你在旁边会不会好一点。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谈青柠的心脏一揪，越发觉得他今晚状态确实不太好，甚至有种可怜弱小的味道。
迟疑片刻，她点点头答应了。
白津寒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在门外一直等谈青柠洗好澡才进来。
谈青柠悬在半空的心就这么落了下来。
吹好头发，她坐在桌前看书。
伴随着浴室里的水声，谈青柠的注意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她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想要喝点水。
刚移开椅子，谈青柠的余光瞥到浴室，顿时一怔。
浴室外面的玻璃是透明的！
浴室里水汽弥漫，将白津寒的背影氤氲得模糊不清。
即使这样，他背后深深的脊背沟和宽肩窄腰的架子也清晰地呈现在谈青柠面前。
水滴沿着他白皙光滑的脊背往下，下方的曲线挺翘，双腿修长。
谈青柠慌忙转头，捂着发热的脸懊恼不已。
天啊！她居然看到了白津寒的臀部！
除了某个地方，白津寒好像都被她看光了……
青柠托着腮，只觉得更加口干。
可是她现在犹如被点了穴，动都不敢动，脊背传来一阵阵的针扎感，有点扎又有点麻。
青柠一个人胡思乱想，并没有注意浴室的水声是何时停的。
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你在想什么？”
谈青柠被吓地身体一抖，唰一下站起身来。
白津寒刚洗好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开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胸膛。黑色头发湿哒哒的搭在额前，有水滴顺着脸颊和脖颈一路划进胸口。
周身带着淡淡水汽，五官越发显得英俊。
谈青柠不由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脸倏地又开始发热。
“没什么。我要睡觉了。”她别开脸，匆匆推开白津寒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背对着他睡下。
完了完了，她的脑子脏了。
怎么能老是肖想别人的身体呢？
谈青柠皱着眉闭上眼睛，声音瓮声瓮气：“你吹了头发也早点睡吧。不要湿着头发睡觉。”
“好。”
白津寒应了一声。
过了一分钟，吹风机“呼呼呼”的声音响起，这之后，是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最后，脚步声在自己的床边停下了。
谈青柠闭着眼睛装睡，心跳如鼓。
“咔哒”一声，微弱的床头灯被关上了。
谈青柠能感觉到白津寒在自己床前站了许久。
饶是有过同住的经验，她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手心在被子下攥得很紧，心跳越发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够了。
一声“晚安”之后，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谈青柠霎时松了口气，随后泛起的，是一点点隐秘的快乐。
像晃动之后从汽水瓶冒出的泡泡，细密又连绵。
另一边的白津寒也睡回到自己的床上，转过头静静看着谈青柠的背影。
他知道她在装睡。
谈青柠大概不知道，自己比她还要了解她的睡相。
她睡觉的样子，呼吸的频率，身体的姿势……
他全都知道。
深色窗帘将浓浓夜色挡在窗外，房间里漆黑一片，安静的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谈青柠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睡姿也成了一腿在被里另一条腿压在被子上的样子。
白津寒动了动，从自己床上起身，自然地走向熟睡中的谈青柠。
她身上的被子已经乱七八糟，腹部堪堪搭上一点，双腿将被子缠得凌乱。
前开扣的睡衣样式，暖黄色的衣服上印着几个卡通兔子的图案。
白津寒的呼吸紧了紧，轻轻探手，将她胸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温热的指腹向下，触到她细腻柔滑的皮肤。
他掀开那处衣料，手指在锁骨下的纹身处摩挲。
他的动作很轻，谈青柠没有丝毫察觉。
她长睫垂下，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气息均匀，犹自睡得香甜。
也许是对他过于放心了。
可惜，他真的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白津寒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低下头，在纹身处轻轻吻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在她绞着被子的双腿上停留几秒，脑海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这双腿缠着自己的场景……
白津寒吐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自己睡下来被谈青柠发现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因为风险性过大而选择回了自己的那张床。
走开前，白津寒不忘将谈青柠的扣子扣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第二天上午，白津寒开车带着谈青柠一起去了预约好的医院。
路上，谈青柠观察了下白津寒的神色。
他眼下的青色少了一些，人看着也比昨晚精神多了。
“昨晚是不是睡得还可以？”谈青柠出声。
白津寒的脸色一顿，侧眸看了眼谈青柠，见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微微放心下来。
“还好。”
谈青柠也跟着松了口气：“嗯，你昨天可能是坐飞机太累了。”
白津寒睨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T市有名的精神科医院。
医院大厅空旷整洁，人并不多。专家的诊室位于三楼。
白津寒进门后，谈青柠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一边复习一边等着。
一个小时后，他开门出来了。
谈青柠连忙将笔记本合上收进书里，站起身来，略有些紧张地看着白津寒。
“中度抑郁。”白津寒张了张唇，直接将结果告诉了谈青柠。
青柠“啊”了一声，垂着眼若有所思。
比他临走时又严重了一点。失眠，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了……
正想着，她的后颈突然被人捏了捏。
谈青柠抬眸，对上白津寒平静的神色。
“走，去拿药了。”他淡淡催促。
“我去吧！你休息。”
谈青柠一把将他手上的东西拿走，转身就跑。
被留在原地的白津寒看着前方纤瘦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光是表现出一点关心就能让自己高兴的人，大概也只有谈青柠一个了。
他弯腰拎起谈青柠留在位置上的包，提脚跟在谈青柠后面下了楼。
拿好药，白津寒开车返回酒店。
谈青柠看看时间，打算陪白津寒吃完饭就回学校自习。
这计划还没有提出口，驾驶座的白津寒就状似无意地率先开口：“我有没有和你说，我小时候那个心理医生的事？”
“那个医生？”谈青柠眉毛一皱，“没怎么说过。”
他们之前几次提到这个话题都被他带过去了。
“那个医生后来被我爸爸找到了。”
谈青柠的心跳加速，声音紧张：“她为什么要这样？”
“被人指使的。”白津寒微微侧头，语气平淡。
“谁？”谈青柠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会这么伤害一个小孩子。
白津寒抿了抿唇，声音很低：“是我爷爷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