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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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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菊治还什么都没想到。

冬香突然不言不语起来,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刚才她还一直“棒极了”、“我要死了”、“杀死我吧”地叫个不停,在压倒一切的快感之中疯狂挣扎,可现在她所有的动作刹那间全部停了下来。

冬香变得不再做声,那是由于处在一种爱的极限状态,巨大的快感使她承受不住,从而造成了失声。事情只不过这样而已。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冬香虽然双眼紧闭,可是她的嘴角却轻轻张开,仿佛微笑一般。

眼下冬香攀上了快感的巅峰,整个的她仍旧沉浸、麻醉于那种浑身颤抖的快感之中。

菊治的局部不用说也还停留在她的体内,她被压弯的下肢以及私处都和菊治紧紧地连在一起。

菊治把双手从冬香纤细的脖颈上拿开。她再要求的话,还得扼住她的脖子。

菊治对这种游戏既感到有点儿厌烦,又觉得十分可爱,他低声唤道:“喂……”

然后他就这样挺起腰部,继续动作。

先稍稍后退一些,再继续不断深入,这时冬香肯定会大叫:“太棒了……”

菊治轻轻扭动了一下腰部,冬香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私处还是那样温热,轻柔地裹住菊治的局部,但是她本人却没有半点儿动静。

“喂……”菊治又唤了她一次。

再怎么快活,也没有一直沉浸其中的道理,差不多也该恢复正常了吧。

带着这种心情,菊治轻轻碰了一下冬香的面颊。

但是冬香没有反应。她仰面朝天,下巴略微扬起,双目紧闭,只有双唇轻轻开启。

“你怎么了……”

菊治的话刚要出口,突然他的脑海中首次浮现出“死”这个词!

冬香不会是死了吧?想到这里,菊治慌忙退出了自己的身体,刚才那么激烈挣扎的冬香,现在一丝不挂地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盛夏最炎热的季节,刚才吹拂的小风突然停了,令人窒息的闷热又卷土重来。

“风逝”这个瞬间,是否正好出现在冬香身上!

菊治慌忙拍了拍冬香的脸颊。

怎么会?!冬香根本不会死的!“冬香……”菊治慌忙叫道,并继续拍打她的脸,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摇晃她的上身。

“冬香,怎么了……冬香……”

菊治并不觉得冬香死了。可能刚才做爱过于激烈,她在刹那间失去了意识。或许是由于害臊,所以才假装的吧。

“喂,起来呀,起来……”

冬香还是一声不吭,随着菊治手臂的摇动,她的身体和面孔也随之摇晃。

“怎么了……”

菊治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摊开自己的双手凝望。

难道就是这双手把冬香掐死了吗?然而他的手掌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双多次拥抱、爱抚冬香的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菊治还是难以相信,他向冬香的喉咙看去,发现她的咽喉下面的确有点儿下陷,还有些发黑。

“不会吧……”

冬香不会因此就死吧?至今为止菊治曾多次掐住她的喉咙,她口中也多次喊叫“我死了”,但也没见到她死过一回。不管菊治怎么使劲掐住她的脖子,她也不过是剧烈咳嗽而已,事后还曾责备菊治:“你为什么松手,胆小鬼!”

菊治掐冬香的喉咙,用力用到什么程度,冬香心里总该明白。

如果极端痛苦的话,冬香会剧烈地哽噎、咳嗽,可这次并没有这些现象。

只是从冬香的喉咙深处发出过“喀吧”一声,除此之外,冬香没有显出半点儿痛苦、挣扎的痕迹。

在这种情况下,冬香怎么可能真的死了呢?

菊治简直无法相信,他打量起冬香的全身。

冬香还是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手臂左右伸开,双腿分向两边,甚至可以看到大腿内侧,仿佛向人昭示她的下身,刚才还包容过自己心爱男人的物件。

冬香的身上没有丝毫放荡或羞涩的影子。她如果活着的话,绝对不可能维持这种姿势。就算变成这个样子,冬香也会慌忙进行遮掩。

这不是冬香,没有这种冬香。

在认识到这点的一刹那,“冬香死了”的事实第一次清楚地出现在他的意识当中。

冬香死了,菊治心里即使已经明白,可仍旧难以相信。

这个美丽、贪婪而又温热的身体,怎么可能死了呢?菊治从上面抱起冬香,摇晃她的肩膀,他想吻她,就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

接下来菊治将舌头送进冬香口中拼命搅动,可是冬香的舌头却不再伸出。

若是以往,冬香的舌头早就迫不及待地吐了出来,两个人的舌头缠在一起,舌尖相互画圈,一直吻到舌根。冬香火热的舌头,现在却藏在口中纹丝不动。

“冬香,冬香……”

菊治离开了她的嘴唇不停地喊着,随后又把耳朵贴到她的口鼻之上,如果冬香活着的话,应该听到呼吸,即使睡着了,也能够听见微弱的声音。

然而,冬香好像忘掉了所有事情一般,鸦雀无声。

“喂……”

菊治再次拍打她的脸颊和嘴角,又晃了晃她的头,发现冬香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慌忙起身,将房里的灯点亮。

深更半夜,在光芒四射的灯光下,冬香赤身裸体地仰面倒卧在那里。她双唇微张,四肢摊开,和刚才一模一样,只有胸前的双峰显得更为挺拔。

眼前的情景任谁看到,恐怕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女人雪白的身体。

不过这个身体却纹丝不动。查验了之后,菊治终于明白冬香死了。

“确实死了……”

菊治心里十分清醒,但他却镇静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然而,他的这种镇静大概和真正意义上的镇静还是不大相同。

菊治陷入了一种茫然若失,或者说呆傻发愣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做些什么。

他只是一直望着冬香,想到死亡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死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前兆,一句话没留下就忍心死了吗?不对,冬香说过很多话语,“太棒了”的呻吟,“饶了我吧”的恳求,“掐住我的脖子”的叫喊,还有“我死了”的尖叫。

冬香所有的话语在菊治脑海中复活的时候,他一下子抱住了冬香,“冬香、冬香……”他全身颤抖地哭泣起来。

菊治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两分钟还是三分钟,不对,也许连一分钟都不到。

菊治一边哭泣,一边晃动身体,他心里明白冬香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这时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杀人”这个词。

“深更半夜,在无人的空房子里杀死了一个女人。”

想到这儿,菊治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发现杀人的正是自己,在眼前被杀的却是冬香。

“我是杀人犯……”菊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觉得此事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

但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在凝视纹丝不动的冬香的过程中,菊治终于认识到了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

自己做了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应该马上叫救护车来。

“119……”菊治抓起了手机,可是又停了下来。

就这样叫来救护车,把冬香送到医院,她就能被救活了吗?

菊治的脑海中浮现出发生事故之后,急救队员给担架上的患者做人工呼吸及拼命按摩心脏的情景。

现在再开始做那些抢救,还有效果吗?如果打119的话,应该更早一些,冬香变得无声无息后,应该马上就打。

一直拖到现在,自己磨磨蹭蹭都在做些什么呢?

菊治责备自己,但他并不是故意怠慢。说实话,即使冬香不动了以后,菊治也没认为她死了,还以为她由于做爱时过于兴奋,在刹那间昏了过去,是菊治自己低估了此事的严重性。

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宝贵的时间。

不管怎么说,是否真来不及了?菊治又凑到冬香身边,抓起她摊在床上的手摸了摸脉搏。然后又把耳朵贴在冬香左胸,聆听她的心跳。

由于深夜里静悄悄的,距离又是这么近,不应该听不到心跳,但是冬香的心脏却没有任何动静。

菊治害起怕来,他查看了一下冬香的面孔,她原本红红的嘴唇,已经没有半点儿血色,变得十分苍白。

“冬香不再回到这个世界了吗?”

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冬香,可菊治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呆头傻脑地,想到的只是把和服给赤裸的冬香盖上。

眼下正是深夜,可是今天的夜晚也过于安静了吧,仿佛所有的生物都屏住了呼吸,正在凝视自己这边似的。

在一片寂静之中,菊治盯着冬香失去血色、愈发苍白的面孔思索。

不能把冬香就这么一直放在房间里。不管冬香是死是活,当务之急就是给119打电话,报告目前的异常情况。这是当时在场的人的义务。

那样一来,消防署的急救队员马上就会赶到,把冬香送往医院。

在医院里进行抢救,冬香活了的话,就会住在医院;死了的话,肯定会被送回家中。

从目前的状态看,菊治觉得冬香不可能再活过来,所以冬香一旦被运走的话,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不干……”

菊治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拼命摇头,然后又将额头埋在冬香的胸口诉说:“我不干,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冬香都是属于自己的。她也曾说过,自己的一切都是菊治的。他们发誓要一辈子长相厮守,菊治一直坚信这一点,现在怎么能变得天各一方呢!

不管谁说什么,自己决不会和冬香分开。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应该怎么办才好?

菊治的脑海里浮现出观看芦之湖湖面时的情景。那时他曾经想过,如果二人在这里跃入湖中,他们就会一直沉到湖底,再也不会浮上来了。在和冬香做爱双方同时达到高潮的一瞬间,他也曾想过,两个人就这样死去的话,也相当不错。

然而,现在只剩下菊治一个人活着。

不管拍头还是拧脸,都证明菊治实实在在活着。

“怎么办?”

杀死了冬香,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活着,将来会怎么样?那样只会被人贴上杀人犯的标签,受到众人的嘲笑和指责。

在考虑的过程中,菊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那里有菜刀和锋利的水果刀,这样就可以死了吧。

菊治也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从橱柜里取出水果刀来,用右手拿着。

深更半夜,菊治一手拿刀呆呆地站在那里。

如果将刀刺进自己的胸膛,能死得了吧?在明亮的灯光下,菊治盯着锋利的刀尖,缓缓地向左胸刺去。

“一狠心扎下去就行。”

菊治提醒自己,他的手却不停地哆嗦,他也保证不了能否准确地扎中自己的心脏。

在犹豫的过程中,菊治想起来“犹豫致伤”这个词,指的就是那些用锋利的器具自杀的人,几乎都不能刺中要害,由于伤口不能致命,只留下一些较浅的伤口,他们只好带着丑陋的伤痕活在世上。

而且,菊治也没有那种刺杀自己的勇气。

与其刺死自己,还不如从公寓跳楼,或在房间里拴根绳子上吊,相对万无一失,但是不管做什么,让菊治一个人去做,他还是过于害怕,根本下不了手。

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是好?菊治踌躇再三,又想见冬香了,于是他回到了卧室。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鸦雀无声,冬香盖着和服躺在那里。

“冬香……”菊治唤道,还是没人答应。

他曾经一度去厨房,拿了刀子,可又什么都做不出来,就回来了。冬香和他离开前一样,仍旧躺在那里。毫无反应的肢体明确地告诉菊治,冬香已经死了。

菊治还想和她说话。他坐到床上,双手撑在冬香上方,对她说道:“对不起,我想随你去死,却下不了手。”

“……”

“剩下我一个人活着,行吗?我把你杀了,却一个人自私地活了下来……”

菊治继续用头蹭着床单唠叨:“可是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你那么兴奋快活,说你想死,所以我才杀了你。这一点你肯定明白,是吧?”

菊治问,冬香的嘴角微微开启,仿佛表示同意似的。

“我根本就没有想杀你的意思!”

自己杀死了冬香,可她好像并没有在怨恨似的。相反,在菊治眼中,她还带了一丝微笑。

因此,菊治松了口气,他将盖住冬香的和服打开了一点儿。

从纤细的颈项到丰满的双峰,和她生前没有丝毫变化。从腰肢到腹部,从骨盆两边突起的耻骨到两腿之间一层淡淡的阴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优雅、美丽。

这么漂亮的女子身体,不可能是死的。不知情的人看到的话,也许会错以为是一个白瓷做的裸雕。

“冬香……”

菊治再次呢喃,将嘴唇凑近了她的胸前。他想把冬香全身再吻一遍。倘若自己吻遍她全身的话,冬香说不定能够苏醒。

菊治带着祈祷的心情,先将嘴唇覆在了她的右乳之上。

这个动作不知自己重复过多少遍了。菊治和以往一样,用双唇叼住了她的乳头,他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冬香的乳头令人难以置信的冰凉。

“为什么……”

菊治不禁抬起头来,再次凝视冬香的乳房。

冬香的乳房显得比往日更白,更加漂亮,不过这种冰凉正在诉说“死亡”。

菊治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冬香胸前,接着从腋下向小腹摸去,所有的地方还是那样光滑如丝,只是冰冷不带一丝热气。

“原来如此……”菊治慢慢点了点头。

冬香的心脏已经停跳,所有遍布全身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好像在宣告死亡一样。

菊治仍然希望阻止死亡的进程。他想拼命地拉住冬香滑向死亡的身体,让她的身子重新变得温暖。他向往冬香的身体,再次回到那种挣扎叫喊、疯狂般冲向顶峰的热血沸腾的状态。

菊治相信冬香一定能够复活,他开始拼命地舔舐她的全身。从两个乳房到胸腹之间,再从肚脐到小腹,菊治的舌头舔得已经麻痹,似乎要掉了一样。

最后菊治舔到了冬香两腿之间的私处,他的双唇来舔花蕊之前,上下左右地舔弄她原本最为敏感的花瓣,甚至还用舌头从下面向上不住摇动,然而既没有爱液溢出,也没有任何反应。

冬香的身体从乳房到私处,仿佛已经全部死去。

冬香全身之中最为热情,最为奔放,最为诚实的花蕊,已经死了。冬香的私处变得如此冰凉,菊治不得不死心了。他用自己的脸蹭着冬香的私处,提醒自己:“冬香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至此菊治确确实实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打119,还是应该报告警察?然后等候警察的处理。菊治明白除此以外,别无他策,但就这样跟冬香分开,也过于辛酸了。至少这一个晚上,菊治想跟她共同度过,这是自己和冬香度过的最后一夜,冬香也一定希望这样。

菊治告诉自己,又向冬香征求了一下意见。

“对吧……”

冬香自然不会出声,可是菊治却听到了她和平时一样“是”的柔声回答。

“知道了,就这么做吧。”

菊治一个人点点头,把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的冬香抱了起来。

冬香死后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不对,也许时间更长一点了。菊治紧紧地抱起了冬香,可是她变得瘫软的上身好像要折成几段似的朝下倒去。

刹那间,菊治慌忙支撑住了她的身体,可不久就变得难以忍受,于是菊治把她重新放回仰卧的姿势。

看来面对面地把冬香抱在怀里比较困难。无可奈何,菊治主动贴近冬香,将自己的四肢和她的叠在一起,然后低语:“你累了吧,一起睡吧。”

就算冬香已经死了,但菊治却觉得她还活着。即使没有了呼吸,冬香的灵魂肯定还在身体当中。

“我会一直抱着你的,所以放心地休息吧。”

不知冬香能否领悟,被轻轻放在菊治肩上的手臂“吧嗒”落了下去。菊治又把冬香的手臂拉到自己肩上,然后盖上了毛巾被。

“因为黎明时分有点儿凉……”

菊治就这样贴着冬香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可能由于自己总在回忆,所以菊治在半睡半醒状态中梦见他和冬香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时光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中出现,然后消失。

最初是在京都的咖啡吧里相识,之后菊治多次赶往京都,在车站的饭店和冬香匆忙见面,再匆忙分手。有一次菊治捡到了一片和冬香手形很像的红叶,便把它送给她了。后来冬香搬到了东京,他们开始每周两次上午幽会。他们每天都疯狂地相爱,渐渐地冬香感受到了做女人的欢乐,而且快感不断加深,结果开始向往死亡。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去了箱根,迷失在极端的爱的世界里,没想到在焰火大会的夜晚,最后燃尽了所有的思念。

然后……从那一刻开始,菊治开始觉得窒息,胸上仿佛压了什么东西,他一边被指责,一边呻吟似的。

最初胸膛虽被人压迫,但不知怎么地,因为和冬香在一起,还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可从中途开始,菊治一个人被掐住了喉咙,他开始害怕,当他觉得自己要不行了的时候,他大声叫道:“住手……”

菊治一边叫喊,一边将缠在脖子周围的绳索解开,激烈地左右摇头,反躬起身体,这时他终于从梦中惊醒。

菊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俯身躺在那里,是他自己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才那么难受的吧。

菊治慌忙将手拿开,朝侧面一看,冬香还是在休息。

在台灯淡淡的光线照射下,冬香雪白的面孔更加苍白,轮廓漂亮的鼻子,在光的另一面形成了一片淡淡的影子。

冬香在自己身边的话,一切就放心了,菊治进一步向她靠去:“刚才很难受吧?”他问。

菊治在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甜蜜快乐回忆之后,被一种异样的窒息控制,当他痛苦地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想冬香的痛苦是否已移到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菊治搂住冬香,将脸贴向她,冬香雪白的肌肤已经被泪水打湿。

菊治刹那间以为冬香哭了,不过紧接着他就明白了,那是自己的泪水,他一边用手指擦拭眼角,一边自语:“你安静地休息吧。”

菊治爱抚了一下冬香额前的头发,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温柔地微笑。

菊治放心地睡了一会儿,应该是在这之后。

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和冬香一起去看焰火,然后回到房间里,一直激烈地做爱。而且在梅开二度之后,又开始了第三次的攀登,最后冬香以死为代价,同时达到了高潮。

一天的疲倦给菊治带来了一段舒服的睡眠。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已经发白,时钟上显示的是七点。

菊治即使在梦中,也同样清楚冬香还在休息。菊治将脸贴近冬香的面颊,然后把右手放在她的腹部之上。

“也许……”

菊治轻轻坐起身来窥视,可冬香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一动不动。

就算如此,菊治依旧低语:“到了早上哦……”

这时他朝冬香脸上一看,只见她的喉部有白色痕迹。两个圆形的手印挨在一起,比其他的皮肤显得更白,完全没有血色。

菊治仿佛被其吸引住了,他悄悄地将两个拇指按在手印上面。

“我用了这么大的劲儿……”

自己是按照冬香的要求,拼命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菊治由于深陷爱情之中,希望能让冬香在达到快乐的巅峰时飞得更高。就算出于这种想法,自己怎么能使那么大的劲儿去掐她的喉咙?到现在菊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

“难受死了吧……”

菊治低下头去继续道歉,不顾再次溢出的泪水流了一脸,然后他慢慢扬起脸来,冬香仿佛在问“怎么了”似的面带微笑。

“难受不难受?”

不管菊治询问多少回,冬香依然保持微笑。看着冬香柔和的表情,菊治心中涌出了其他的想法。

原来冬香没有那么痛苦。相反,也许当时一种令人麻醉的快感正好传遍冬香的全身,她就那样一口气达到了高潮,迷失于精神恍惚的状态,结果死了。

冬香在享受了比任何人都强烈的快感、激烈燃烧之后,闭上了双眼。

“你不会恨我吧?”

菊治接着确认说,冬香苍白的嘴唇中仿佛发出了“嗯”的声音。

菊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枕头旁边寻找起来。

录音机应该偷偷地藏在枕头底下。

菊治慌忙掀开枕头,又把毛巾被抓了起来,却仍然找不到录音机。菊治又在冬香周围寻找,发现录音机掉到了床头前面的床垫下面。

是两个人做爱时动作过于激烈,还是自己扼住冬香脖颈时顺势掉下去的,不管怎么说,再听一次录音的话,就能知道冬香攀登了多高的爱的巅峰,又是如何期盼自己被菊治杀掉的。

菊治选择了录音机中最新的录音,按下了播放键。

最初,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交谈,菊治“你太美了”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菊治凝望冬香一丝不挂的身体兴奋起来的时候。

接着传来冬香“请给我吧”的恳求,在传来“请你放开手脚把我彻底地”的声音同时,不断传出冬香激烈挣扎的呻吟。那是冬香跨坐在菊治身上,接受他从下面不停发放焰火,尖叫着达到高潮的时候。

然后两个人好像拥抱了一会儿,录音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开始做爱,这次可以清清楚楚听到冬香多次喊叫:“杀死我吧!”在她嘟哝“我要死了”的瞬间,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难受吗?”菊治慌忙发问,“要紧不要紧?”他跟着确认,这时冬香责问:“为什么要住手?”然后又说:“我就是想死。”“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面对目瞪口呆的菊治,冬香提起了昨天她丈夫强行要和她做爱的事情。她说:“我这个身体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碰。”“我再也不想回家了。”关于菊治的小说,冬香一口断定:“那是我们之间爱的结晶,所以总有一天会得到大家的承认。”

一段长长的空白过后,又传来了冬香的要求:“我想和你连在一起。”他们重新结合,向着快乐的巅峰冲去。

冬香当时身不由己的声音和喘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亢,不久就传来了她最后达到高潮时如醉如痴的欢喜的呻吟,她兴奋地大喊:“哎,掐住我的脖子。”“哎,再使点儿劲。”“杀死我吧。”“我要死了。”随着“喀吧”一响,冬香的喊叫一下子停了。

完全没有问题,录音机把所有的过程都录下来了。只要听了这份录音,就能明白冬香之死出自她和菊治之间那种至高无上的爱情,是两个人合作的结果。

冬香并不后悔自己的死亡,反而会因为死于快乐的巅峰之上,感到非常满足。这种死亡肯定是冬香心之所愿。这样一想,菊治感到心里轻松了不少,他总算能够站了起来。

菊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通过窗帘的缝隙向清晨的街道窥视。

已经过了七点半了,快步向车站走去的白领一闪而过,仿佛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菊治关上窗帘回头一望,冬香的姿势还跟昨天晚上一样,躺在床上休息。

外面的活力已经恢复,可是房间里面被杀死的女人仍然仰面朝天地倒在那里。

这种失衡的感觉令菊治极端困惑,他被一种想要喊叫的冲动抓住。

“嘿,这里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死了,杀死她的正是眼前的我。”

自己现在打开窗户大叫的话,如果有人打电话告诉了管理员,该怎么办?估计警察很快就会赶来勘查现场,与此同时,自己也会被带上警车回警察署吧。

被警察带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点菊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和他们联系,菊治还没拿定主意。

总之,警察到来之前,应该把有关冬香的一切整理好才是。想到这里,菊治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的口袋。菊治往里一瞧,昨天冬香穿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旁边还有一个略大一些的皮包。

那个皮包冬香一直十分喜爱,菊治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类似化妆包的小包,还有钱包、纸巾和记事本。冬香每次都把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记在那个淡粉色封皮的记事本上。

这个记事本已经失去了用场。菊治凝视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皮包里,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手机。

冬香曾多次用这个手机发短信给自己,传达彼此的爱情。想到这儿,菊治缓缓地打开了手机,手机画面上突然跳出来几个孩子。

三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挤在一起,男孩子满脸笑容伸手做V字,看来是冬香的孩子吧。

中间的是一个女孩子,左右两边站着的是两个男孩儿。左边的男孩十岁左右,右边的男孩儿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站在两个男孩儿中间的女孩儿,年龄最大,估计上小学五六年级。她穿黄色的连衣裙,瓜子脸,那不知什么地方显得羞涩的样子,很像冬香。

左右两边的男孩儿穿着背心,充满了活力,双手作出V字手势,满面笑容。

冬香的三个孩子凑巧聚在一起照的照片,由于笑容十分可爱,所以冬香把照片用在手机画面上了吧。

“原来如此……”

菊治凝望了一会儿手机画面,不禁觉得辛酸起来,他合上了手机。

冬香是一边照顾这些孩子,一边往返于自己这边的。她总是按照约好的时间准点赶到。菊治贪婪地拥抱冬香,和她做爱,可冬香身后还有三个孩子。

菊治心里从来没顾及过这些,他只是求索冬香作为女人的部分。不对,冬香只把自己女人这一部分显示给菊治,菊治安然受之,只关注作为女人的冬香。

如果再能冷静一些就好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轻率的事情。最初看到这个手机画面的话,自己不会动手杀死冬香的。不管冬香如何要求:“杀死我吧。”菊治也绝不会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我做下了什么事情啊……”

事到如今,再怎么谢罪也为时过晚,但菊治仍是一门心思想要谢罪。比起冬香来,他更想对孩子们谢罪。

然而,从今往后孩子们将怎么生活下去?还有就是孩子们虽在,而母亲却已去世的冬香的丈夫……

菊治再次为自己所做的事罪孽深重感到震惊,他合上眼睛低语:

“冬香,我可怎么办啊……”

菊治望着只听不答的冬香,心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不管怎么说,冬香都是一个慈爱的孩子母亲。除了和自己相爱的那个瞬间,平时她和普通母亲没有什么区别。发现了这一点,菊治心里虽然非常难过,可不知为什么,他又感到有些安宁。

总之,冬香的手机让菊治过于辛酸。

在手机的画面上,用了可爱的三个孩子的照片,手机当中还藏有二人之间各种各样的爱情记录。

为了不让丈夫发现,以前冬香看了短信内容之后,也许马上就会删掉。

然而今天手机一旦留了下来,彼此之间的短信总会让她丈夫看到,从而知晓了他们之间爱的记录。

若是这样,不如干脆把手机放在自己身边,冬香肯定也希望这样,也会因此感到放心。

菊治拿起手机放入自己口袋,可他转念一想,今后要和警察打交道,他们在调查冬香的遗留物品时,如果发现手机不见了,大概又是一个问题。

自己作为第一发现人,当然会被怀疑,倘使警方认为自己故意把手机藏了起来,反而会很麻烦。

想到这里,菊治又把放进口袋的手机,重新放到了冬香的皮包里。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菊治既不打算逃跑,也不想进行隐藏。自己是杀死冬香的杀人犯,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藏起一个手机,根本于事无补。

与之相比,难道没有什么更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了吗?只要是冬香身上的东西,当然什么都行。

菊治重新巡视四周,只见床头柜上有一个东西闪闪发光。

笼罩在台灯阴影之下的,正是菊治送给冬香的那条单只高跟鞋项链。

迄今为止,冬香每次和自己见面的时候都戴在身上,昨天虽然穿着夏日和服,她还是戴上了这条项链去看焰火。

在欧洲,传说单只的高跟鞋会给人带来灰姑娘那样的幸福,所以很受女性青睐。菊治把这个传说告诉冬香的时候,她也是一脸高兴,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能变幸福的。”

从此以后,冬香上床休息前,总是习惯把这条项链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昨天晚上也是一样,冬香把它摘下来后,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这条承载了各式各样回忆的项链,菊治怎么也想留在自己身边。他从床头柜上拿起项链,回头看了看冬香:“你同意吧,我一定不会让它离开我的。”

冬香虽然什么也没回答,但她肯定非常高兴。菊治又看了一下冬香的脸,然后走到书房。

接下来自首以后,自己会被警察带走,可能就再也回不到这里了。将以什么方式接收审讯?会被关押在哪里?菊治心里一点儿数也没有,也许应该把房间收拾好才对。

菊治把资料员送来的散乱了一桌子的资料整理停当。

按照计划,菊治下午应该根据这些资料把稿件写出来,可眼下这种情况,他是不可能去出版社了。相反,过一会儿,他还得给编辑部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有急事,要休息”。

还有就是自己原本打算后半学期在大学里讲课用的那些卡片和资料,也应该整理好放在书架上面。

不过衣服之类应该如何是好?在被关押期间,能够回来取吗?这些菊治都不清楚,他现在能想到的,也就是带上夏天需要的衣服而已。

正当菊治左思右想的时候,书房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这种时间是谁来的电话,菊治刚要伸手去接,突然又害起怕来了。

还不到上午九点,难道说有人在窥探自己房间里的情况?菊治屏住呼吸望着电话,铃声突然停了,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菊治慌忙拿起手机,来电人一栏显示的是“高士”。

好像是儿子高士打来的。菊治松了口气,他思索着儿子现在这种时间打电话到底是什么事。

儿子高士在电影放映公司工作,几年前已经离开家独立生活,极少和自己见面。这次主动打来电话为了什么?

菊治等了一下接起电话,儿子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喂,是我,您现在不在家吗?”

“不是……哦,对……”

“我想告诉您,我打算结婚……”

突然听到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菊治顿时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说实话,眼下的自己根本无力顾及这些。

即使听到儿子打算结婚,可做父亲的却杀了人,很快就会被警察抓走。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耐下心来和儿子谈论婚事。菊治一声不吭,儿子高士继续说:“对方是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公司的女孩,今年二十五岁……”

高士今年应该二十六岁,所以女孩儿比她小一岁。

“因此,我希望您能见她一面。”

儿子打算结婚,事先知会自己,并提出见面,菊治心里当然高兴,但是担任父亲这个重要角色的,却是一个杀人犯。

菊治继续保持沉默,高士觉得不可思议地问:“喂,爸爸,你在做什么呢?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哦……”菊治当然在听,但却不能马上作答。

“你对你母亲说了吗?”

“妈妈见了一次,说了句‘不错嘛’,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得到您的同意。”

菊治在和妻子离婚的时候问过高士:“你想把户口放在哪边?”

“爸,我还是把户口放在您那边吧,我两边跑。”高士答。

菊治觉得儿子真是现代青年,想法十分现实。可是到了现在,这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高士就将成为杀人犯的儿子了。

“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和她见面?”

菊治心里当然非常想见准儿媳,只是现在见的话,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异常,而且时间上也没有可能了。

“那个,我最近很忙……”

“是吗?只要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菊治就要被警察带走,何时才能出来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很想和高士选定的女孩儿见上一面,不过眼下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你妈妈说好的话,不就行了。”

“您也太不负责任了。您的意思是我的太太怎么着都行,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祝你幸福……”

“什么啊,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高士似乎无法理解,菊治说完挂断了电话。

看样子这次是彻底地得罪了儿子。高士生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子特意提出把女朋友带给父亲看看,父亲不但不领情,还冷淡地将儿子拒之门外。

“对不起……”

菊治现在不但要向儿子高士道歉,恐怕还应向妻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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