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岁的井上是个老练的出租车司机。
5月16日上午,他驾车去四谷三丁目接小田冴子去火车站。在四谷三丁目和信浓町的中间有一座名闻遐迩的豪华公寓,小田冴子一人独居这座公寓的405房间。
井上已多次驾车接送过小田冴子了。最初他并不知道冴子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个年约四十七八岁,气质高贵,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当然,能住在这座豪华公寓里的人至少是个家境富裕的阔太太。通过几次接送,井上渐渐地知道冴子确实非同一般。
冴子在繁华的银座拥有一家颇有气派的珠宝店。两年前她的丈夫敏夫突然亡故,于是冴子顺理成章地成了珠宝店的社长,并且极有气魄地扩展了珠宝店的规模。
冴子身为社长,排场自然非同一般,她拥有一辆豪华的本茨500高级轿车,并配有专职的驾驶员。平时自然不屑乘坐出租车,但也有罕见的例外。比如说去的地方没有停车场,或者深夜乘国铁回东京,碰巧自己的驾驶员又已回家休息,于是她不得不叫出租车解决困难。有过这样的经历,偏偏又遇上像井上这样头脑机灵且技术高超的司机,冴子打的自然非井上莫属,井上也因能为冴子这样的阔太太服务而感到自豪。
井上于上午9时准点到达公寓,他在大门口熟练地按动了405房间的内线通话器。
“太太,我是井上,来接您去火车站。”井上谦恭地说道。
“好的,我马上下来。”通话器里传来了冴子悦耳的声音。
井上走进大门,站在大厅静静地等待着冴子。
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冴子慢慢地走了出来。井上一见不由惊愕地睁大了眼晴。平时出来的冴子不是一身华贵的西服便是轻柔艳丽的和服,可是今天的装束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只见冴子头戴一顶上写着二人同行字样的草帽,手持一根竹杖,一身缟素,活像一个朝佛进香的乡下婆子。
多嘴的井上看到冴子这副怪模样不由发出“咦”的嘘声,“太太,您干吗要这样打扮啊?”
“你受惊了吧?”冴子微笑着,走出大门一头钻进车里。
“您是参加乡下的什么节日吧?”井上坐上车又试探着问道。
冴子摇摇头,喟叹道:“我是心境变了。”
“哦?”井上的好奇癖又上来了。
冴子皱了皱眉,道:“我知道这身打扮出去怪难为情的。请你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对人说好不好?”
“好的。”井上知趣地打住了话头,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又例行公事地问道:“您是乘什么时刻出发的列车?”
“9时50分前能赶到车站吗?”冴子并不接他的话题。
“噢,那请放心,保证能赶上。”井上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踩油门,小车飞快地在大街上疾驶。
9时40分,小车提前到达东京车站八重州入口处。
冴子顺手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钱币。井上赶紧送上一千日元的找头。
“唔,不要找了,权作小费吧。”冴子淡淡地说道。
“可是……太太,那太多了。”井上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冴子下了车,又加重语气道:“不过你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事。”井上认真地答道。
“明白就好。”冴子说着,便一扬手,然后转过身子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八重州的入口处。
爱饶舌的井上自火车站回来后,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在同事面前提起冴子的事。他并不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但深知其中的利害。冴子平时喜欢乘国铁列车往返东京,因此,是他生意的一大主顾,如果泄漏了冴子的秘密,无疑是砸自己的饭碗。尽管如此,要他开口的时机还是到了。
5月21日傍晚,井上返回营业所,正当他忙着计算当天的营业款时,所长走过来小声地对他说道:“有人想见你。”
“他是谁?”井上疑惑地抬起头。
“听说是私家侦探。”
“哦,这种人来准是打听无聊的事。”
井上边咕哝着边结完账,跟着所长去见那位私家侦探。
来人是个30岁左右的高个子男青年。他给井上递过名片,上写道“桥本侦探事务所·桥本丰”。
“敝事务所只有我光杆司令一个。”桥本微笑着,话锋一转问道,“你是5月16日早上接送小田冴子的吗?”
“嗯,是她叫我9时之前送她去火车站的。”
“你知道她乘列车去什么地方吗?”
井上迟疑片刻,反诘道:“小田冴子出什么事了吗?”
桥本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现在小田冴子去向不明,她的公司特意委托我了解情况的。”
井上听了大吃一惊:“这是真的吗?”
桥本点点头,又重复道:“所以我才要你提供线索,告诉我她乘火车究竟上哪儿去了?”
“她没告诉我呀。”井上不由地两手一摊。
“啊,那太遗憾了。”桥本沮丧地点起一支烟来。
井上思索片刻,忍不住又道:“她会不会去四国啊?”
桥本闪闪发亮的眸子马上紧盯住井上,“是她告诉你去四国的吗?”
“不,她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要我替她保密。”
“那你怎么会想到她去四国的呢?”
“这是我随便猜想的,也许会去别的地方吧。”
“井上,你知道冴子在银座开着一家珠宝店吗?”
“我知道,听说她是女老板吧。”
“嗯,她已经失踪五天了,店里的职员都为她担心,他们打电话到她家里没人接,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所以你要是知道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桥本说到此,特别加重了语气。
营业所长也在一旁插嘴道:“井上,不要隐瞒,只管说。”
井上沉吟半晌,犹豫一下开口道:“别的说不出什么,只觉得那天她的打扮好奇怪。”
“什么奇怪的打扮?”
“她穿着一身朝佛进香的乡下婆子的衣服。”
“朝佛进香?”
“对了,一身白麻布衣服,戴着草帽,还拄着一根竹杖。”
“噢,那确是个朝佛进香的模样。她是要你9时之前开车送她去车站的吗?”
“是呀。冴子就是这身打扮钻进我的车里,还再三嘱咐我为她保密。”
“那么,她真的是去四国了吗?”桥本茫然地哺喃自语道。
井上热心地补充说:“我过去开车去四国的时候,总见到这种打扮的人,所以才随便瞎猜的。”
“那么她为什么要穿这身打扮出门,理由是什么?你问过她吗?”
“我当然问她了,因为我感到太奇怪了。”
“她怎么回答?”
“她只是叹气说心境变了。”
“其他没说什么吗?”
“就这些,我知道问得太多会失礼的,所以也没多问。”
“你们什么时候到达车站的?”
“9时40分左右。我当时还想总算赶上了。”
“总算赶上了是什么意思?”
“冴子上车时要求我无论如何在9时50分之前赶到东京车站八重州入口处。”
“那请你现在也把我送到八重州去。”桥本听了这话,突然想出了个主意。
“我刚开车回来,营业账也结清了。”井上有些不情愿地嘟哝道。
桥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和我坐其他司机的车去好了,我会谢你的。”
井上无奈地和桥本一起上了他人的出租车赶去八重州入口处。
“井上,你经常驾车接送冴子的吗?”桥本在车上又追问道。
“谈不上经常,不过我接送的次数确实不少。”
“那么你是否觉得5月16日那天冴子除了那身打扮外,其他的举止也很反常?”
“是的,那天她很少说话。平时她可是个爱唠叨的人。不是说工作就是说税金方面的问题,老说个没停,很有趣的。但是那天完全两样,她在车上老不开口。”井上皱着眉竭力回忆着那天的情景,似乎越想越觉得反常。
车到东京车站,桥本下了车,他塞给井上一张五千日元的钞票,朗声道:“想起什么事来,请按我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
桥本走进东京车站。他一边走一边不由暗忖:现在已是晚上7时多了,车站里还是亮如白昼,而冴子5月16日进站的时间是早上9时40分,光线一定很好,她穿着那身奇怪的装束进站时必然十分引入注目。
桥本知道现在的东京人穿着打扮是千姿百态各式都有,但是穿着朝佛进香的乡下婆子的衣服是绝无仅有的。因此,井上见了冴子这身打扮断定她去四国是有一定的道理。桥本早也听说每当春暖花开正是四国朝佛进香的季节。那时从北海道、从东京会有大量的香客涌入四国。桥本感到冴子去四国也应在情理之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冴子的举止还是不妥。―般来说,香客们照例是到了四国进香的第一座寺庙才换上朝拜服装的,而冴子为什么偏偏在东京就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呢?她究竟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桥本想到此不由有些烦躁,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觉得现在首先要查一下冴子如果9时多去四国的话,到底是坐哪班车到的。于是他走到车站内的列车时刻表前,仔细地逐条逐行地察看着。
从时刻表上来看,接近9时50分左右去四国的新干线列车共有5个班次:
9时56分发车 瞭望9号
10时发车 光221号
10时03分发车 回声421号
10时07分发车 光43号
10时14分发车 光223号
桥本仔细地将这五个班次的列车逐一分析一遍。首先是9时56分发车的“瞭望9号”,乘这班列车时间过于局促,如果9时50分到车站的话,上车时间仅有6分钟了。10时正发车的“光221号”从时间上来说正好,但是要到四国必须在中途新大阪下车再换乘其他列车去冈山,这样太不方便了。10时03分发车的“回声421号”情况同“光221号”一样,去四国必须在新大阪换车。10时14分发车的“光223号”也是去新大阪的,不便到四国。现在只剩下10时07分发车的“光43号”了,这趟车的终点站在博多,到冈山的时间是下午2时。如果在此换上2时19分发车的特快“海风9号”就能直接到达四国。
桥本想到此就直接走到国铁东海干线车务办公室,拿出名片对正在工作的职员说明了原委并要求道:“我想见一下5月16日在‘光43号’工作的乘务员。”
那位职员和气地点了点头,一边翻阅着考勤簿,快捷地回答:“那个乘务员现正在乘务员休息室,我去叫一下。”
20分钟后,那名职员带着一位名叫山下的乘务员走进办公室。
这是个年约五十二三岁小个子的男人。
桥本拿出自己的名片给山下,简要地介绍了冴子失踪的经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冴子的照片给山下看,并认真地问道:“请您仔细地回想一下5月16日这个人有没有乘您这班车?”
山下一边端详着照片,一边搔着头皮疑惑地问道:“她乘的是高级车厢吗?”
“想必是吧。”
山下对着照片凝视了半天仍然疑惑不停地摇着头。
桥本急切地补充道:“请仔细想一下,那个女人是穿着白衣服,是香客的打扮。”
山下的脸色豁然开朗,他嘿嘿地笑着说:“你早告诉我就好了。见过,这个人我见过。”
桥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赶紧问道:“她果然乘的是这班车。”
山下连连道:“是啊是啊,她就是乘的我当值的这班车。唔……对了,是10号禁烟高级车厢,我记得很清楚,她是穿着一身香客的白衣服。”
桥本又问:“她是独自一个人吗?”
“是的,一个人。”山下肯定地点点头。
“她到哪里下车?”
“她买的是到冈山的车票,一定是到冈山再换乘其他车去四国的。”
山下斩钉截铁地答道。
桥本告别了山下,来到车站内的公共电话亭给银座的珠宝店打电话。拜托他寻找冴子的事主叫寺沢,他是珠宝店的副社长。
电话很快接通了,桥本郑重其事地说道:
“现在我想谈一下关于小田冴子社长的事。”
“有什么消息吗?”话筒里传来寺沢小心翼翼的问语。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小田冴子社长是去四国
了。”
“为什么要去四国?”
“她的丈夫两年前死了,你知道吗?”
“嗯,不过那和社长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请告诉我她的丈夫是两年前的哪月哪日死的?忌日是哪天?”
“这个有必要吗?”
“如果知道务必请告诉我。”
“确切的日子我想是5月18日吧。”
“哦,那就对了。”
“您说什么?”
“5月16日小田冴子是穿着一身朝佛进香的服装坐出租车赶去车站,这事已得到那天送她的出租车司机的证实。”
“朝佛进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寺沢越发糊涂了。
桥本心想这确是个费口舌的事,他最初听了也不甚了了,于是苦笑着解释道:“那就是穿着一身白麻布衣服、头戴草帽,帽上写着同行二人或者东西南北的字样,到四国去,每见一座寺庙必须烧香磕头,就这么回事。”
“哦,我明白了。”寺沢恍然大悟。
“小田冴子社长的丈夫前年死了,今年是三周年吧?所以她突发心愿要到四国的各座寺庙去烧香祈祷丈夫的冥福。听说她没有孩子吧?”桥本又郑重地追问道。
“嗯,社长是没有孩子。”
“也许就是这样吧。”桥本继续饶有兴趣地推理说,“如果她有孩子,肯定会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正因为她没有孩子所以整天想着丈夫的事,于是在丈夫忌日来临的时候,突然想去四国烧香,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桥本得意地燃起一支烟,静候着对方传来同意的回音。可是寺沢似乎并不这样想,他在话筒里仍然固执地坚持道:“桥本君,你说的话还是不能令我信服。”
“也许你是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小田冴子于5月16日香客模样的打扮离家出走,乘新干线列车去了四国……”
“这点我也知道。”寺沢仍然争辩道,“但我不明白社长去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她应该知道我们得不到她的音讯是会很担心的。”
“她到现在还没和你们联系吗?”桥本的语音有些变化。
“社长是个很细心的人,这样的事情过去从未发生过,所以我们很着急,特地拜托你来调查。”
桥本沉默了片刻道:“若是这样,我这就准备去四国寻找?小田冴子的行踪,不过花费很大。”
“费用问题不用操心,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只希望你尽快找到社长陪她回来。”寺沢说到此,有些哽咽了。
“那么我们明天上午9时30分在东京车站八重州入口处旁的?咖啡馆见面。你先带50万日元来,如果寻找顺利的话,我会把余钱退还给你的。”
“好的,多谢了。”寺沢高兴地答应着,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9时,桥本在P咖啡馆和如约而至的寺沢见面了。
寺沢小心地拿出一只装有50万日元的信封交给桥本,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说的话,社长什么也没给我们说就走了,而且还穿着那一身破衣服,这可能吗?……”
“这是事实,请不要再怀疑了。”桥本有些不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微型录音机,让寺沢仔细地听着出租车司机井上和“光43号”乘务员山下的证词录音。
桥本道:“司机的证词中说小田冴子社长告诉他外出是心境变化的缘故,所以她这次出格的举动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也许是吧。”寺沢茫然回应道。
桥本进而补充道:“从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她不是被人绑架的,是自己为朝佛进香而去了四国。我此去碰到她,如果她肯听我的话,两人马上回来;如果她坚持要走完全程,那我只好陪她去各处烧香,待她还了愿再一齐回来,这样做可以吧?”
寺沢点点头,连连说:“这当然不成问题,只要社长能回来,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当然报酬一定丰厚,一切拜托了。”
桥本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小田冴子社长和她死去的丈夫原来的关系好吗?”
“那自然好。他们是有名的一对恩爱夫妻,特别是没有孩子,两人的感情很深。”
“那么丈夫的死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啰?”
“嗯,她丈夫是死于意外事故的。”
“听说是车祸吧?”
“是啊,丈夫一死,可苦了小田冴子社长,留下的一大堆事都要她来操心,现在总算好了。”
“唔,所以她才突然想起要为丈夫祈福了。”桥本的嘴角漾起一缕得意的笑纹。
寺沢伸出手来握住桥本,小心地叮咛道:
“找到社长后请务必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桥本看了一眼手表道:“我打算乘与小田冴子社长同一班次的列车去四国,现在就告辞了。”说着他站起身,大踏步地向车站走去。
桥本乘上了向冈山去的“光43号”列车。
刚上车时他未及细想,但车过新大阪后,他开始了细细的思索。
冴子为什么要乘新干线列车去四国呢?按现时的车速,从东京到新大阪要花三小时,然后再到冈山,再换车去四国,这样地折腾连桥本这样年轻的人都会感到疲劳不堪。那么她为什么不乘飞机去呢?一般来说,东京人去四国,首先考虑的交通工具是飞机。从羽田机场出发到四国的有德岛、高松、高知、松山四条航线,不仅舒适、快捷而且节约了大量的时间,一般都在1小时30分之内到达,很方便香客的朝佛进香。在四国共有八十八座寺庙,第一号便是德岛的灵山寺。如果乘飞机去,首先应该到德岛。但如果乘新干线的列车去则在冈山换车再行还需花整整六个小时,孰便孰利,一目了然,但是身为公务缠身的冴子为什么不乘飞机宁愿乘花时费力的列车呢?这确实令人费解。也许她是怕乘飞机吧。想到此,桥本不由回忆起他有一个朋友非常怕乘飞机,不管路途多么遥远,都不愿乘飞机,冴子看来也属于这一类人。
桥本暗自笑了笑,掏出一份四国观光地图来。桥本为了充实有关朝佛进香的知识,特地在家门口的书店里买了一份地图。这份地图清晰地标明了朝佛巡礼的场所和线路。
桥本凝神看着,眼前似乎展现出一派绚烂温馨的四国春景,香客们佝偻着身子在田野里缓缓而行,手持的铃铛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过去这种单调的音响仅仅是寄寓着亲属们对死者凄切的哀思,而现在人们乘着大客车、小轿车来到此处不再是一味地凭吊死者,而往往带着游览观光的兴趣。
四国的八十八座巡礼寺庙是由弘法大师命名指定的,它分布在四国的海岸沿线,呈一串佛珠形,寺庙的所在地环境幽美,秀色诱人,因此,兼有拜佛和观光的功能。所谓的朝佛进香的香客,往往要把这八十八座寺庙巡礼一遍。香客的正规装束是:白麻衣,无袖外套,轮袈裟,手背套,绑腿、胶皮底袜子,白帆布背包,铃铛,念珠,木纸,雨具,草帽,金刚杖,三衣袋,经书,经书袋等,这些物件一般都在各寺庙附近的佛教用品店配套出售。
八十八座寺庙的巡礼路线一般从德岛的灵山寺开始到香川的大窪寺结束。对于大多数香客来说走完八十八座寺庙时间太长,只要在下述的四部分寺庙中走过一部分就可以了。即①发愿道场(灵山寺1号到23号),②修行道场(土佑寺24号到39号),③菩提道场(伊予寺40号到65号),④涅槃道场(大窪寺66号到88号)。
冴子究竟选择哪一部分礼佛现在还不得而知。
桥本从地图上进而又查到了从冈山开往四国的几个列车班次:
去松山的特快“海风号”
去高知的特快“南风号”
去德岛的特快“岚风号”
桥本想,如果冴子选择的是发愿道场则必乘“岚风号”,若是修行道场则乘“南风号”,去菩提道场的话则乘“海风号”无疑。至于涅槃道场则不必乘特快列车,只要乘通过濑户大桥的普通列车就可以。
列车在桥本的沉思中风驰电掣地高速运行。下午2时,列车准时到达冈山。桥本下了车,一边走,一边继续苦思冥想。5月16日冴子肯定乘车到达过这儿。问题是她接着去哪儿呢?桥本开始抬头凝视着车站上的列车时刻表,寻找着下午2时后从冈山发车前往四国的列车班次。
很快他看到了下列班次:
特快“海风9号” 14时19分发车去松山
特快“南风9号” 15时19分发车去高知一中村
特快“岚风19号” 16时48分发车去德岛
除了特快列车,还有下列普通列车的班次:
直快“海船33号” 14时02分发车去高松
普通列车 14时04分发车去观音寺
直快“海船35号” 14时32分发车去高松
这么多的班次一时难住了桥本。冴子究竟乘哪班车令人大为困惑。如果把那天所有班车的乘务员都找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桥本决定自行大胆推理。
首先,冴子去四国的事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如果推理有误,只要在四国寻找过程中就可得到印证。接着,把14时02分发车的直快“海船35号”及普通列车排除在外,因为14时从冈山下车,三四分钟内换车是十分困难的,特别像冴子这样打扮且步履蹒跚的人更加做不到。剰下的列车班次有四个。桥本进而把“南风9号”和“岚风19号”也排除在外,如果乘15时19分发车的“南风9号”的话,冴子则不必这么早从东京出发,即便不乘10时07分发车的“光43号”,乘一小时后的11时07分发车的“光45号”也能正巧赶上换车。至于换乘16时48分发车的“岚风19号”则更不用说了。最后剩下的只有14时19分发车的特快“海风9号”和14时32分发车的直快“海船35号”这两趟列车。
确切地说,冴子乘的哪班车桥本心中完全无数。桥本权衡再三,认为还是乘“海风9号”概率高些。于是他自己也乘上了14时19分发车的“海风9号”。
他设想冴子必然坐的是高级车厢,所以他也坐在高级车厢里。车内,他正巧碰到前来查票的乘务员,于是便趁机问起乘务员是否5月16日那天也在车上当班,但那位乘务员回答说那天他正好休假。桥本仍不死心,又问起那天当班乘务员的名字。
乘务员想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答道:“那天好像是山中当班,待到松山车站我再帮你打听一下吧。”
“那太麻烦您了。”桥本感激地连连道谢。
车到松山,未及乘务员打听,桥本便问了对方的电话赶紧下了车。
到站的时间正好是17时04分。桥本对此还记得很清楚,他曾经来过一次松山,那里有一个有名的道后温泉。当时桥本去那儿并不是游玩,也是受人之托来寻找一个女人。
桥本进入松山市区,只觉得风景依旧、变化不大,路上的电车照样慢吞吞地走着,街道的空气也充满着闲适的情调。
桥本乘上一辆开往道后温泉的电车。从车窗向外眺望,街上没见到香客的影子。
车到道后温泉站后,桥本下了车,来到附近的问讯处,请求帮助介绍一家旅馆入住。热心的问讯处职员给他介绍了旅馆并细心地画了一张指示图。
桥本拿着指示图悠闲地逛着街。他走到那座小时候就听说过的名气很大的道后温泉旅馆的大门口,看到那个建于明治27年的古老建筑至今还保留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只是原来外墙四周的精美的白鹭雕饰有些残缺不全,这多半是年代久远或是游客们恶作剧的产物。
桥本进入旅馆后,在用晚餐前,他特意给5月16日在“海风9号”列车上当班的乘务员打了电话。
“请问您是山中先生吗?”桥本有些忐忑地问道。
“是的。”对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桥本有些兴奋,一口气讲明了调查冴子行踪的情况。然后他有些情急地等待着回音。
“哦,我见过这个女人。”对方悠悠地说着,“我想是坐在高级车厢里的吧。年龄约在50岁上下,当然看上去要年轻得多。”
桥本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她真的乘您那班车吗?”
“是的。她从冈山上的车,确切地说乘的5月16日特快‘海风9号’的高级车厢。”
“那么,她到哪儿下的车呢?”桥本又急急地问了一句。
“好像是在松山下的车吧。噢……不!她究竟在松山之前还是之后下车我已记不清了。”对方的话音突然变得有些把握不定。
桥本挂上了电话。虽然有些失望,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满足了,因为他已得到
了验证,冴子确实在5月16日到过松山,而且到达的时间也和他一样,下午5时04分。即按全程计算,她应是上午10时07分乘车离开东京,中途花费近七个小时最后到达松山。他进而又想到冴子到达松山后按常理应休息一夜,因为即便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乘这么长时间也会感到腰酸背痛,何况冴子是已上了年纪的女人,更没有理由和精力一到松山即去烧香拜佛。
“也许,她的行止真是按我预想的那样,在此地住上一夜,第二天才出走的吧?”桥本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走进餐厅去美美地享受丰盛的夜餐。
道后温泉一带约有50家旅馆,其中最近的有两家。
第二天清晨,桥本匆匆地用完早餐,便精力充沛地走出旅馆大门。他今天的工作安排是走遍这儿的每家旅馆,打听5月16日冴子入住的情况。
调查工作一开始颇不顺利,几家旅馆的服务员都冷漠地回答没有,但查到第15家时却有了意外的转机。一个年轻的总台女服务员听了桥本的询问之后,肯定地点头道:“噢,这个客人在这儿住过,她是16日进馆的。”为了表示慎重,她特地查出15日的登记卡,随口急道:“那客人的名字叫小田冴子,对不对?”
“对,就是她。”桥本激动地说道,并拿过那张登记卡仔细地看着,卡上确实写着小田冴子的名字和她东京的地址。
“她是提前预约的吗?”桥本细心地问道。
“不,我记得是5月16日傍晚,我突然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说是来四国烧香拜佛,因到了这儿实在走不动了,想来住宿一晚。正好那天旅馆有空房,所以我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她第二天离馆了吗?”
“是的,她吃了早饭就离开了。”
“她说过上哪儿去吗?”
“她说先去宇和岛、宿毛一带的各座寺庙。”
“其他没说什么吗?”
“说了。她说今年是她丈夫三周年的忌辰,为了纪念他,特地赶来这儿的。”
桥本听了频频点头,心想她果然是心境发生了变化。他打开地图一看,正如那位女服务员所述的那样,四国的西海岸到处散布着巡礼的寺庙,如果冴子真的去那儿的话就难以回旅馆住宿了。不过桥本知道那些寺庙大多有香客们住宿的设施,所以冴子很有可能晚上在那儿住宿。于是他通过女服务员在地图上标明了能住宿香客的寺庙。离这儿最近的有五十一号石手寺,四十四号大宝寺,四十五号岩屋寺等。
桥本决定亲自去那走一遭。一般来说,要住宿必须有预约,但桥本并不知道冴子具体住哪家寺庙,所以只得走到那儿再说。
又过了一晚,桥本早早地离店启程。他在东京出发前就有了步行的准备,所以这次特地换了一身短装,显得格外精神。他在旅馆附近的一家土产店里买了一顶草帽戴上,虽然模样有些古怪,但多少有点了香客的样子。桥本快步走上国道,只见路上车如流水,一片嘈杂。汽车排气管不时冒出呛人的烟雾,逼得桥本慌忙逃到旁边的小道上。
桥本一边尽情地观赏着浅黄嫩绿的农村春景,一边步履轻快地走着,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舒适,他知道这是一种回归自然的心境。走不多久,他开始看到一个、两个渐渐增多的香客人影。香客中自然老人居多,但偶尔也有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为了解闷,他在路上随意地和一位自称是22岁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聊起天来。据那人说,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一个亲友突然心脏病发作死亡,便萌生了人生在世毫无意趣的念头,于是也开始了烧香拜佛以求解脱的巡礼路程。他走到此地已连续走了五天了。
“你走到现在已找到人生的真谛吗?”桥本意味深长地问道。
那个大学生羞涩地笑了笑:“哪儿呀,我还是照样糊涂。”
到了前面一座寺庙,大学生立刻虔诚地顶礼膜拜,而桥本却拿着照片到处打听冴子的行踪。遗憾的是问了多人,大家都摇头称没见过。桥本心想也许香客的装束在列车和旅馆里很引人注目,而这儿像这样的人太多了,谁都不会去多看一眼。
此时已近黄昏,西边的夕阳投来一缕昏黄的金晖,香客们纷纷投店入宿。由于桥本没有在寺庙预约登记,所以他找不到住房只得住到内子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
这家近似古代客栈的小店,此时也挤满了朝拜的香客。桥本稍稍安顿后便拿出冴子的照片询问旅店的主人。
那个小老板匆匆地看了一眼便肯定地回答:“这位女士我见过。”
“你没看错吗?”桥本还有些不放心。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她是从东京来的,听说还是个女社长吧?”
“是的。”桥本不由暗自佩服那个小老板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
“那么说,准是这个人。”小老板有些洋洋得意。
“你问过她的名字吗?”
“名字都在账上呀。”小老板说着,拿了账本给桥本翻阅。
桥本看得很清楚,上面明确无误地写着小田冴子的名字和她东京住宅的地址,于是他满足地笑了。按照常识推理,冴子确实来过此地。接着她该是去宇和岛、宿毛,若沿着海岸线南下,则可通过土佐、清水到达足摺岬。但是棘手的问题迎面而来,冴子究竟要走到何处才会满足。是返回东京了呢还是到现在还在那些寺庙之间转悠?
桥本决定马上打电话给东京的寺沢,一方面告诉他这两天调查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想确认冴子有没有返回东京。
寺沢接到桥本电话后沮丧地告诉他冴子至今未归,同时要求他不要老是跟着冴子的足迹慢慢地找,而要抓住时机尽快找到冴子陪她返回东京。
桥本答应了寺沢的要求,决定明天换种方式找冴子。
第二天一早,桥本叫了辆出租车直奔足摺岬。桥本早就听说足摺岬景色秀丽,天下闻名,那里有最具声名的第三十八号金福寺,每当初春季节,那里的香客蚁聚潮涌。桥本判断此时冴子就在足摺岬,他恨不能插翅赶到,马上找到人。
出租车飞速地向前疾驶,穿过土佐、清水市,越上蛇蜓于山脚和海岬中央的足摺盘山公路。
山路两侧是蔚蓝澄净、浩瀚无际的太平洋,船帆、岛影构成了奇特迷人的风景,桥本无心欣赏车窗外的景色,只是焦灼地企盼着快快赶到目的地。
小车走完了盘山公路,很快又沿着海边的公路飞驰,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停车场,两旁依次排列着各式餐厅和商店,足摺岬终于到了。
金福寺就在停车场的附近,这是具有南国风光的寺庙,寺的后院繁茂地生长着一棵棵挺拔的棕榈树。
桥本下了车,径直走进寺庙的主殿。他看见神座旁放着一本香客们的签名簿,于是上前迅速地翻看,果然不出所料,签名簿的5月19日那一页上赫然写着小田冴子的名字。
桥本估计冴子定然是17日住在内子的旅馆,18日在来金福寺的中途过夜,19日正好赶到。
她到了金福寺后又会去哪座寺庙呢?桥本又难住了。他习惯地拿出地图认真地查看着。若按一般的习惯考虑,接下来她应该去三十七号的岩本寺。只要从这儿出发渡过四万十川,沿着高知的海岸就能直达窪川,岩本寺就在那儿。但是从三十八号金福寺到三十七号岩本寺是八十八座巡礼寺庙中距离最长的两座寺庙,两者相距约一百公里,其间,她是步行还是乘车或乘电气火车赶路不得而知。
桥本横下心来,决定奉陪到底立即赶去窪川。他先坐出租车然后换乘火车马不停蹄地直扑窪川。一下火车,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岩本寺,查看了香客的签名簿,但是结果令他失望,尽管翻了多遍,签名簿里根本没有冴子的名字。
当天,桥本寄居在窪川市内的旅馆,第二天他又急急地乘着出租车到附近各寺庙打听冴子的行踪,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桥本站在路边,闷闷地抽着烟,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奈和似乎被人捉弄的愤懑。现在不得不冷静地思考面临的难题。冴子在19日朝拜完金福寺后神秘地失踪了。她既没有返回东京,又没有去窪川就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身影,桥本从来没碰到过如此不可思议的场面,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困境。
夜晚,桥本宿在高知旅馆,继续苦苦地破解着这道难题,最后只好把侥幸的希望寄托在偶然突发的事故上。桥本推想也许冴子离开金福寺不久便遇到了意外的事故,或许是交通事故死亡,警方因不明她的身份暂时寄存在某个停尸所;或许她被车撞伤丧失了记忆力而躺在某个医院里。桥本觉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决定明日再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桥本特意赶到高知市内的图书馆,仔细地翻阅着四国地区的各种报纸,特别注意5月19日后的新闻。但是他忙了半天,依然找不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桥本只得打电话给寺沢,直言相告失败的经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的社长还会上天入地不成。”电话里传来寺沢怒气冲冲的声音。
“也许是她自己突然躲藏起来了或者被人绑架了。”桥本无奈地解释道。
“可是我们公司到现在还没收到过索要社长赎金的匿名电话。”寺沢的语调越来越严厉。
“现在看来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小田冴子社长在四国巡礼拜佛的期间出于某种自身的考虑,突然躲藏起来了。”桥本说完神情黯然地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