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森法官的心理测验是如何进行的?而对此测验,神经质的斋藤有何反应?蕗屋又是如何冷静沉着地面对测验?我想在此避免罗列那些无关紧要的叙述,直接说明结果或许较为妥当。
心理测验的隔日,正当笠森法官在住宅书房里,面对测验结果的文件苦苦思索时,用人递上明智小五郎的名片。
读过《D坂杀人事件》的读者想必对于这名唤作明智小五郎的男人有些印象。他在该事件后陆续参与了许多难以解决的犯罪案件,并从中展现了特殊的推理才能。不仅是专家,一般社会大众也非常认同他的才能,而笠森法官在与他共同办理一件案件后,对他更是有了十足的信心。
在女佣的带领下,一脸微笑的明智来到法官的书房。老寡妇惨死案发生在《D坂杀人案件》数年后,如今的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书生了。
“您很勤奋呢!”明智瞥了一眼法官书桌上的资料,说道。
“没这回事,但这个案件还真是折磨我。”法官面向来客回答道。
“是正在审理中的老寡妇惨死案件吗?心理测验的结果如何?”自从案件发生以来,明智经常与笠森法官见面,于是顺口问起后续发展的情况。
“这个嘛,结果可说是非常明显。”法官说,“但我还是无法接受。昨天已进行了一轮有脉搏测量配合的联想诊断,蕗屋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虽说脉搏测量的数据值得进一步商榷,但与斋藤的结果相较,问题都还算小的。你看,这是测验细项与脉搏记录。由这项记录看来,斋藤面对关键词时所需的反应时间显然更长,如‘盆栽’这个刺激字词的反应时间,他得花上六秒;而对非关键字词的回答,蕗屋的反应时间甚至更长一些。联想测验也呈现相同的结果。”
法官所做的联想诊断纪录如下:
刺激字词蕗屋清一郎斋藤勇反应词所需时间(秒)反应词所需时间(秒)头发0.9尾巴1.2绿蓝0.7蓝1. 1水汤1.1鱼1.3歌歌唱1.0女1.5长短0.8绳子1.2〇杀害小刀0.9犯罪3.1船河0.8水2.2窗门0.8玻璃1.5料理西餐1.0生鱼片1.3〇金 钞票0.7铁3.5冷水1. 1冬天2.3生病感冒1.6肺炎1.6针线1.0线1.2〇松树盆栽0.8树木2.3山高0.9河1.4〇血流1.0红色3.9新旧0.8衣服2.1讨厌蜘蛛1.2生病1.1〇盆栽松树0.6花6.2鸟飞0.9金丝雀3.6书丸善1.0丸善1.3〇油纸隐藏0.8包裹4.0朋友斋藤1. 1说话1.8纯粹理性1.2言语1.7箱书箱1.0人偶1.2〇犯罪杀人0.7警察3.7满足完成0.8家庭2.0女儿政治1.0妹妹1.3图画屏风0.9景色1.3〇偷窃钱0.7马4.1
※刺激字词前的“〇”代表与犯罪相关的字。在这次测验中,实际使用了上百个刺激字词,并细分为两三组,再一一进行测验,此表格是为了让读者易于理解而经过了简化。
“你看,很清楚吧!”法官等明智看完记录后说道,“看过这份记录后便知,斋藤回答的时候刻意做了一些改变,最明显的就是反应时间缓慢,而且不只在关键的字词上,连带着影响到关键字之后的一两个字词。此外,对于‘金’的联想是‘铁’、‘偷窃’的联想是‘马’,这样的回答极其不自然。相对地,蕗屋的回答自然多了。‘盆栽’为‘松树’、‘油纸’为‘隐藏’、‘犯罪’为‘杀人’等,若他真是犯人却做出这样的反应,那么,他的低能可就是超乎想象的,然而实际上他不但是大学生,还是个表现优异的学生。”
“这样的推断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明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是法官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他话语里意味深长的含义,接着说:
“通过测验,蕗屋应该确定没有嫌疑了。而斋藤是否真是凶手,从结果看来也十分明确。奇怪的是,我却无法断定。虽说预审判决有罪并不代表就此定罪,光是这点,或许我可以判斋藤有罪。可是你也知道,我个性就是不服输。若到公审时我的判决被完全推翻,总是很难堪的,这一次我真的觉得相当困惑啊!”
“这份资料实在有趣,”明智拿着资料自言自语道,“针对‘书’这个字,两人皆回答‘丸善’,显示了蕗屋与斋藤都是相当用功的学生。有趣的是,蕗屋的回答多少与实物相关,也较为理性,相对地,斋藤的答案则温和抒情得多。例如‘女人’、‘和服’、‘花’、‘人偶’、‘景色’、‘妹妹’等。这些回答让我觉得他是个多愁善感又懦弱的男子。另外,斋藤想必有病在身吧!对于‘讨厌’,他回答‘疾病’,对于‘疾病’,他则回答‘肺炎’。这是否暗示了他一直以来都处于对肺炎恐惧的心理中呢?”
“原来还能这么解读。联想诊断这个方法,越深入思考,就越能找出许多有趣的细节啊!”
“但是,”明智接着语气一转说,“您是否想过心理测验也有盲点,德·奎若斯曾公开批评心理测验提倡者闵斯特伯格,认为这种方法虽是为了取代严刑拷问而设计,但结果仍与拷问相同,经常陷无辜者于有罪的境地,却令有罪者逍遥法外。而闵斯特伯格本身则坦承,心理测验要能够达到真正的效果,必须限定在确认嫌犯对于某场所、某人物、某事物知情的条件下,若有其他因素的影响,心理测验亦难以避免失误的风险。我忘了是在哪本书里读过这样的内容。在您面前谈论这么专业的问题或许有班门弄斧之嫌,不过我认为这点很重要,不知您如何考虑?”
“假如考虑最糟的情况,或许真是如此吧,这我当然清楚!”法官面带些许不悦回答道。
“但是,您所谓的‘最糟的情况’也许出乎意料地近在咫尺。以下的情形难道不可能发生吗?例如,假设一名无辜男子成为某案件的嫌犯,他比较神经质。这名男子在犯罪现场遭到逮捕,而他对犯罪事实也非常了解。在这种先决条件下,他对于心理测验是否能心平气和呢?‘啊,这是要刺探我的,该怎么答才不会被怀疑?’因为焦虑而变得疑神疑鬼,这是极其自然的反应。在这种情况下对他施行心理测验,难道不会如德·奎若斯所说的‘陷无辜者于有罪’吗?”
“你是暗指斋藤勇吧?不,关于这点我也隐约察觉到了,因此刚才我才会说觉得很困惑!”法官的神情越发苦恼。
“那么,假设斋藤无罪(虽说偷钱的罪已无法逃避),那么究竟是谁杀死老寡妇的……”
“既然如此,你认为嫌犯另有其人吗?”法官猛然粗暴地打断明智的话。
“没错,”明智泰然自若地回答,“根据这份纪录,我认为蕗屋应该就是犯人。但仍需进一步确认。他回家了吧?不知能否请您找个不让他起疑的理由邀他到这里来,我一定会找到真相,请您拭目以待!”
“什么,你有确实的证据?”法官惊讶地问。明智并未流露一丝得意的神情,如实地详细说明了他的想法。听完,法官对于他的推理深表佩服。
于是,笠森法官立刻接受明智的请求,派人前往蕗屋的住处。“您的朋友斋藤已确定有罪。关于此事想和您面晤一谈,劳烦到我的私人住处一趟。”
这就是邀请蕗屋的借口。此时蕗屋刚从学校回到家,一接到信息即刻出门。对他来说,这个好消息让他相当激动。或许是太过兴奋了,以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掉入致命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