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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卞唐卷 第十一章 春色无边

当天晚上,陈双和几个主事的人就被绑起来关在下仓,就等着船舶靠岸后逐下船去。而楚乔一人力抗三十名护院的事迹更是在船上传的沸沸扬扬,看到的人添油加醋的向没看到的人讲述,传的越来越玄乎,到后来楚乔简直险些成了撒豆成兵的神仙。

而这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最起码的,梁少卿晚上去打饭的时候就没用排队,还被多给了三大块肥肉。

夜深人静,楚乔一个人走出船舱,来到船尾,抱膝而坐。四周一片漆黑,远远的,有城郭的灯火星星点点,夜风撩起她的衣衫,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就要飞起来了。

背后,突然有木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楚乔顿时谨慎的回头,就见詹子瑜一身白衫,头发在身后松松的系起,夜风吹来,江雾弥漫,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斜睨,略略一抬眼,就望了过来。

楚乔顿时有些慌乱,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匆忙起身,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发角,小儿女姿态尽显,说道:“少主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詹子瑜摇着轮椅走到船尾,半启了唇,淡淡的回应:“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大风突然吹来,一下吹翻了他放在膝上的锻被,詹子瑜伸出手来就弯腰捡去,一只手修长秀美,比白玉还好看。

可是他的手指刚刚要碰到锻被,风又吹来,一下子将锻被吹的翻了个个,远离了他。

楚乔见了,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将被子捡起来,嘴里说道:“我来我来。”然后,就半蹲在地上,为詹子瑜铺在腿上。

詹子瑜微愣半晌,随即轻轻摇头,想说什么,语气却凝在唇边,终究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楚乔蹲在他身边,突然就愣住了,詹子瑜的苦笑淡漠,有若冰雪般孤洁,心底刹那间好似有一根弦被人击碎,楚乔想,或许自己做错了事了。

“你叫什么?”

“嗯?”楚乔一愣,连忙回道:“奴才和哥哥姓梁,家里人都叫我小乔。”

“小乔吗?”詹子瑜低声默念,许久,突然展颜一笑:“很好记。”

他的笑容很舒缓,好似三月春湖上的暖风,微微的拂过翠绿的碧草青柳,可是即便是这样笑着,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也看不到半丝喜悦,他的眼里似乎总有化不去的哀悯,似乎阅尽了悲欢,看透了水月,览遍了世事。

“小乔,你的家乡是在哪里?”

“我吗?”船舶向前,暗香萦绕如屡,楚乔缓缓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夜晚,夜风熏得她有些微醉,她语气温和的说道:“我的家乡很远,可能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是吗?”詹子瑜微微一笑,唇边竟然有两丝细纹,他眼神沉静,静静的望着流逝的江水。

“少主人,江上风大,我推你回去吧?”

詹子瑜抬起头来,自嘲一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出来,还没坐上一会,你就把我推回去,我不会太亏了吗?”

船尾的一处脚灯光芒柔和,照在詹子瑜的头上,只见男人乌黑的鬓角在这灯火下竟有一丝淡淡的灰白,楚乔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他。

“小乔,你冷吗?”

楚乔连忙摇头:“不冷,一点也不冷。”

“那就陪我坐一会吧,今晚的月亮很好,风也不大。”

“哦。”楚乔屈膝就坐在一堆杂物上,那货堆很高,楚乔坐上去,竟然和坐在轮椅上的詹子瑜齐平。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笑容很灿烂,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爽朗和妩媚。在这个人的面前,她不再掩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索性随意了起来。

詹子瑜似乎性质很好,侧着脸问道:“你会骑马吗?”

“会呀,”楚乔比划了一个骑马的姿势:“我骑得好着呢。”

“那你哥哥呢?”

“他不行,他只会骑驴。”

“呵呵,”詹子瑜轻轻一笑,说道:“我早年也有一匹好马,名叫佳期。”

“佳期?”楚乔疑惑的皱起眉来:“好奇怪的名字,马一般不叫这样的名字,像我养的几匹马,不是奔月就是踏雪再就是流星,这样表示它跑的很快,表达一个良好的愿望。少主人不愧是雅人,叫的名字也不一般。”

詹子瑜一笑,说道:“你是想说我附庸风雅吧?”

楚乔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可不敢这么说。”

“那匹马,是我妻子当年送给我的。”

楚乔恍然大悟,点头道:“难怪难怪,那若是叫比翼呀、金坚呀什么的,不是更好。”

“是啊,”詹子瑜笑道:“当年我不认识你,若是认识,就让你帮着取名字了。”

“呵呵,少主人你见外了,你现在养马我也可以帮你取名字啊。”

詹子瑜摇头笑道:“我现在还哪里用得着养马?”

他虽是笑的,可是楚乔却觉得那笑容很是刺眼,她并没有愣下来,而是随着笑道:“怎么用不着?现在可以养马拉马车啊,人家骑一匹踏雪如飞的千里马就觉得自己特嚣张特有钱,咱们就偏要养八匹绝世好马拉马车,这才叫真正的富贵之门。”

詹子瑜笑道:“傻瓜,只有帝王之家才可以乘坐八骑车马的,我若是坐了,岂不是谋反?”

“对哦,”楚乔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说道:“那只能自己在家里坐坐过过瘾了,犯法的事还是少干为妙。”

这时,只听江面上突然噗通一声,楚乔一惊,腾地一下跳起来,站在高高的货堆上,只见江面上白影闪闪,腾出水面,楚乔开心风抚掌笑道:“你看到了吗?好大的鱼啊!”

詹子瑜直起身子,探头望去,只见一条条白色大鱼噗的一声跃出江面,洁白的身子在黑夜里好像能发出光来,纷纷比赛一般画着完美的弧线再重新落回水里。

楚乔指着大鱼笑道:“这算不算是鲤鱼跃龙门,我们家乡有个传说,说只要跃过了龙门,鲤鱼就能变成龙,不用再呆在水里,可以飞到天上去了。”

詹子瑜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吗?若是真有这样的龙门,那对不会飞的鲤鱼来说,真是一大幸事,努力起来,最起码还有个希望。”

楚乔听出弦外之音,心下微酸,却不揭破,只是笑着说道:“真正成了龙也未必会开心,同类少了,亲人也不在身边,孤零零的一个在天上飞着,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换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詹子瑜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身在局中,往往看不透,遇到机会,就忍不住想要试上一试。比如你,是愿意做奴隶活着,还是愿意摆脱奴隶身份出去生活?这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可是你的选择却是不一样的。”

“你这话不对,”楚乔说道:“鱼就算弱小,但最起码自由,给人当奴隶,就是为别人做狗,这里面的差距,不亲身体会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詹子瑜的目光突然变得幽远,他垂下头,低声一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可是看起来却很是舒服,他转过头来,轻轻的看着楚乔,那目光好似穿透了悲欢离合,虽然带着笑,却看不出悲喜,好似无疑的问道:“所以,你还是要走的,对吗?”

“少主人,我只是一个小奴才,走与不走,无关紧要的。”

“恩,”詹子瑜并没有反驳,他静静的仰起头来,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细密的一层,像是海边银白色的沙。

第二日,天气晴好,再过一天,船就会在坞彭城靠岸休整一日,补给粮草,因为已经确定离开,楚乔和梁少卿并没有如一般的奴隶一样被分配怎样的工作。相较于大夏终身制的奴隶制度,卞唐的奴仆享有了高度的自由平等权,只要不犯大罪,主人对仆人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只要詹子瑜同意他们离开,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堂皇而去。

整整一天,楚乔都呆在船舱里没有出去,自从惩治了陈双,她一跃成为了船上最受欢迎的人,所有低等的奴仆无不对她露出好意,一些年轻的小女奴更是借机对她公然示好,接着搭讪的时机上来动手动脚,让人不胜烦扰。楚乔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遭到女人的调戏,无奈下只好乌龟一样的缩在壳子里,等着这要命的船赶快停下来。

傍晚的时候,梁少卿终于从外面回来,这两天他在船上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这让书呆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似乎打倒陈双等护院的功劳也有他一份一样。

刚一进屋,梁少卿就笑眯眯的走上前来,将手里的饭菜送上来:“小乔,吃点东西吧。”

楚乔也不抬头,只是拿眼睛斜睨着他,躺在床上,用鼻子哼哼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我怎能不知道回来呢?你还没吃饭呢,我记着呢。”

楚乔腾地一下坐起身,也不说话,埋头吃了两口饭,问道:“外面还有人吗?”

梁少卿一愣,回答道:“船头有刘头他们在拉帆,船尾好像没人。”

放下饭碗,披上外袍就往外面走,梁少卿问道:“你干什么去?”

“出去透透气。”

一边答应,一边走出了船舱,外面的空气很好,楚乔坐在船中央一处背光的角落,缓缓舒了口气,憋了一整天,总算出来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暖和,不知道燕北是不是开化了,燕北地处高原,气候独特,一年只分夏冬两季,夏天炎热,却只有不到五个月,其余的都是皑皑积雪的冬天,听起来和现代的青藏高原倒是有些相似。

不知道燕洵如何了,楚乔微微叹了口气,眼望着西北方的天空,却只见大片浓浓的漆黑。

既然当初燕洵尚可以约束手下不当场斩杀赵嵩,就说明他没有性命之忧,而后来也一直没有燕北的追兵,也说明燕洵事后没有伤到无法约束手下的地步,这些日子,更没有听到丝毫燕北动乱的消息,更说明燕洵已经回到燕北,坐镇尚慎。

既然如此,他就一定会安好的等待自己回去。

楚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现在,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慰自己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甲板上响起,楚乔感到一阵好奇,这么晚了,谁还会不睡觉在外面游荡。

此处背光,那人经过之时丝毫没有察觉暗处竟有一双眼睛在暗暗观望。待那人经过,楚乔悄悄的跟在后面,只见那人身姿窈窕,穿着华丽,竟是一名女子,披散着头发,闪身就进了下层的货仓。

楚乔已经能够肯定,此人必不会是下层的奴仆,能够穿这样的丝绸,不是小姐也是上层的高级侍女,难道是上层的侍女下来偷情?

经过两个大货仓,那女人一路疾行都没有停步,然而经过第三个货仓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一把揽住女子的纤腰。那女子惊呼一声,就被人拉了进去。

随后,第三个货仓里登时传出女子的娇呼声和肢体摩擦的沙沙声。

楚乔暗道一声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真的是上层的侍女下来偷情,那自己这样听墙角可就有够无聊的了。刚想转身离去,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将她的脚步死死的钉在地上。

“怎么这么久才来?想死我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像是压抑了许久的野兽,一边叫着一边不断的在女人身上亲吻着,隔着厚厚的门板也传出了清晰地声音。

“他……他还没睡……没睡嘛……”

楚乔大吃一惊,因为此刻在这肮脏的货仓里翻云覆雨的,正是詹府的大姑爷顾公恩和二小姐詹子葵!

这时,里面又传来顾公恩的低喘声:“什么破衣服,怎么解不开?”

楚乔毕竟已经八九年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了,一时间面红耳赤,连把着门板的手指都通红一片。

正要离开时,忽听詹子葵叫声里几乎带了哭腔,娇声叫道:“公恩你真好。”

“好吗?”顾公恩恶狠狠地问道:“比你那位如何?”

“他哪能跟你比……”

“那比你那个残废弟弟呢?”

詹子葵一边喘息一边回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五妹……”

楚乔一听,只觉心脏突然砰的一声狠狠的跳动了起来,她猛地睁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应该离去。

这时,里面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有穿衣服的声音传出,詹子葵说道:“把衣服给我,我该回去了,再迟疑会惹他起疑心的。”

顾公恩冷哼一声,似乎一把抱住詹子葵,詹子葵惊呼一声,就听顾公恩说道:“你不是说我比他好,干嘛还这样火急火燎的回去?”

詹子葵轻笑一声,说道:“不回去?难道就和你这样躲在小货仓里吗?”

“哼,”顾公恩冷声说道:“你等着,我早晚要将詹府牢牢掌握在手中,到时候我看你还敢往谁的床上爬?”

“等你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再说吧。”詹子葵说道:“我家的这个四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别看他是个残废又不爱说话,这心里,可比谁都清楚明白。”

“再聪明也是白费,这一次只要回到唐京,一切就会掌握在我的手中。”说到这,顾公恩邪笑一声,说道:“到时候你就得乖乖的跟着我,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上榻你不能穿衣,我让你……”

“得了吧,”詹子葵冷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双眼睛早就盯在五妹身上了,真有那一天你还能记得我?”

“她怎么能跟你比?”顾公恩邪笑道:“浑身没有二两肉,哪有你这么丰满诱人,珠圆玉润……”

这时,詹子葵的娇喘声又再响起,楚乔眉头紧锁,知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于是转身悄悄的走了出去。

任何世家都会有这种龌龊的事情,楚乔并不觉得有何奇怪,以顾公恩和詹子葵的人品,做出再龌龊的事来她都觉得能够接受。但是从他们的话里似乎连詹子瑜和五小姐詹子茗也关系暧昧,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细想唯一听到的一次他们的谈话,的确有些不同寻常,难道这对兄妹真的有苟且之事?

算了,想这些东西干什么,楚乔摇了摇头,反正后天就走了,现在多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经过船头甲板,往自己的船舱走去,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楚乔的耳朵何其敏锐,她顿时回过身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她迅速的跑过去,却一个人也没有。

楚乔缓缓皱起眉来,难道是看错了,没理由对方行动这样快啊。楚乔摇了摇头,这时,正好一只海鸟飞过上空,斜斜而去,翅膀在黑夜里掠过,在地上晃过一个大大的黑色巨影。

莫非,只是一只大鹰的影子?

回到房间,梁少卿已经死死的睡了过去,听见开门声,书呆子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打了个招呼,随即又躺了回去,呼呼大睡。

现在梁少卿对于两人男女共处一室这个事实已经接受了,再也不像当初一般每天晚上都担心被人非礼的把被子盖到头顶上。

一道帘子照例拦在两人之间,楚乔脱下外袍,就躺进被子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浑身疲惫。脑子不自觉又在回想刚刚顾公恩和詹子葵的对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正打算睡觉,突然耳边又响起顾公恩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的声音:“她哪能跟你比,浑身没有二两肉,哪有你这个丰满诱人,珠圆玉润……”

算起来,自己今年也该有十七岁了,楚乔伸出手,在被子上摸上自己的胸口,脸颊一时间竟有几分躁热。

这段日子自己发育的很快,个子也长了许多,比起梁少卿,只矮半个头,用现代的计算法,应该有一米六七左右,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里,也算是高挑。荆月儿这个小身体已经长大了,这些年,她勤于锻炼,经常运动,身材很健美,这个身体十分标准,纤腰长腿,不胖不瘦,只,除了这里。

楚乔郁闷的皱起眉头,左右闲着无事,这个心理年龄已经有三十多岁的现代特工竟然开始为自己的身材担忧了。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己傲人的36C,这个时代没有隆胸手术也没有丰胸药品,万一是个太平公主就亏大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棚顶,脑袋里东一拳西一脚的乱想着,这段日子是她难得不用去考虑政治谋划阴谋暗算别人防备他人的日子,再过一天,这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过一天,她就不是十七岁的奴隶少女,而是遭万人通缉的大夏国贼了。

胡思乱想一阵,竟然就是五更天了,如今已是夏天,白昼极长,此时已近天明,天空蒙蒙发亮。

江水呜咽,缓缓东流,夜风冰冷,万物萧索。楚乔坐起身来想将窗子关好,却见外面竟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小雨,淅淅沥沥,和江水连成一片。楚乔趴在窗楞上,愣愣的向外望去,只见一页扁舟缓缓摇曳而过,在那岸边上,几匹骏马迅速奔驰,马蹄如雪,马背上男人青衣蓑笠,策马狂奔而去。

“小乔?干什么呢?”

冷风吹进来,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书呆子,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不禁感到有些冷,说道:“你穿这么少还趴在窗口,想生病吗?”

“哦,”楚乔回过神来,说道:“外面河堤上有人骑马赶路呢,这么早,还下着雨竟然还有人赶路,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你就会瞎操心,”梁少卿说道:“别人赶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晚没睡吧,快睡快睡。”

楚乔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去将窗子关上,隔着一条缝的时候,见那马队突然停了下来,其中的一人转过身来还向她的方向望来。隔着浓浓的雨丝和大片的江雾,虽然看不清头脸,可是却能感觉的到那道锐利的视线,远远的射了过来。

“砰”的一声,窗子关好,楚乔和衣躺在床榻上,微微闭上眼睛。

这么早就在赶路,一定有急事吧。

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进入梦乡。

此时此刻,在细雨蒙蒙的河堤上,青衣蓑笠的年轻男子策马站在河岸上,望着江水中的船舶,静静不语。

“少爷,前面就是桦树郡,是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息然后赶路,再往前,就是坞彭城了。”

雨丝顺着年轻男子的脸颊落了下来,他望着江上的几艘大船,问道:“朱成,那几艘船是不是随我们一起从贤阳城出发的?”

朱成极目望去,随即点头道:“少爷好眼力,那原本是贤阳河运衙门为我们准备的船只,我们走旱路之后让了出去,现在乘坐的,应该是卞唐詹家。”

“西执岭的詹家?”

“正是。”

年轻男子突然一笑,眼神幽然如古井,淡淡说道:“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世家都跳出来了,看来唐京这次真的会很热闹。”

朱成接口道:“詹家这一次全家反唐,看样子很不一般。”

“他们自然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能不能成事就另当别论了。詹家退出卞唐已有八年,早已被卞唐贵族摒弃,能不能在唐京觅得一处府邸还是个未知数,收复失地?重振雄风?呵呵,我看要詹于期复活才办得到。”

“少爷英明。”

不错,这名男子就是当日在贤阳城和楚乔擦肩而过的诸葛玥,虽然旱路稍稍费时,但是在诸葛玥的快马急鞭之下硬上赶了上来。

诸葛玥一笑,说道:“少拍马屁了,走吧,后天清晨之前一定要赶到坞彭。”

众人闻声齐声应是,齐齐挥鞭抽马,就要离去。这时,一直跟在诸葛玥身边的黑色战马突然对着河面长嘶了起来,任凭别人怎样拉扯,也不肯止歇,好像发了疯一样。

“流星!”诸葛玥沉声叫道:“怎么了?”

战马仰起两只前蹄,对着江面上的船只顿时发出响亮的长嘶,诸葛玥眉头一皱,顿时挥鞭,一下就抽在战马的脖颈上,沉声说道:“你干什么?”

“少爷,流星可能是受惊了。”

“受惊?”

诸葛玥皱起眉来,再一次向那江面遥遥望去。

“腾”的一声,楚乔一下坐起身来,梁少卿一惊起身准备洗脸,见了被吓了一跳。

“小乔,你怎么了?”梁少卿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楚乔做了噩梦,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她。

楚乔坐起身来,愣愣的说道:“我好想听到流星在叫我。”

“谁?”梁少卿顿时呆住,急忙问道:“你说谁?谁叫你?”

楚乔答道:“流星,我的马。”

梁少卿笑了起来,打趣道:“算了吧,这是在水上,你的马会游泳吗?”

楚乔皱起眉来,细细听着,突然上前一把拉开窗子,外面的风雨登时灌了进来,楚乔全无顾忌,仍旧探出头去仔细观望。可是这会雨势渐大,而且江面上起了大雾,根本就看不清楚。

她皱着眉听了半晌,突然跳下床榻,披上衣服就要往外冲。

梁少卿一惊,连忙拉住她,大叫道:“你干什么去?”

“我出去看看,我真的听到流星在叫我。”

“我还听到我的小青在叫我呢,”梁少卿不信的摇着头:“歇会吧,外面这么大的雨,出去要生病的。”

楚乔皱着眉,一把推开梁少卿那火柴棍一样的小手,抓起一件外衣就冲了出去。

“喂!”梁少卿顿时惨叫一声:“那是我的衣服!”

大雨倾盆,较刚才那会大了许多,天地间一片银白,根本望不出去。大船横在江上,船夫水手都跑出来稳定船只,并急着往外舀水,生怕会出乱子。

楚乔站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之中,茫然四顾,却哪里有流星的影子。她将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叫道:“流星!”

她的声音很大,可是却被淹没在隆隆的雷声之中。

船老大急着往主室的船舱跑,一边跑一边跟副手吼道:“跟少主人说,必须靠岸,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哗哗大雨中,副手问道:“往哪边靠?”

“左岸虽近,但是水浅,撑不起船,靠右岸!”

此时,左岸岸边上,因为大雨的突然加剧,马队也不得不停下来找到一处破亭子避雨。流星仍旧在原地着急的奔走着,几乎要将那根捆绑它的绳索挣断。

诸葛玥站在亭子里,看着流星,耳朵微微一动,缓缓皱起眉来。

“朱成,你听着了吗?”

朱成一愣,问道:“少爷,听什么?”

诸葛玥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皱眉听着。可惜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打起了滚滚的闷雷,那微弱的声音终于缓缓消失,再也没有踪迹。

诸葛玥不再说话,负手而立,极目望去,却只能看到天地间一片白亮,而那几艘船舶,隐藏在倾盆大雨中,早已不见了踪影。

楚乔放下了手,船只已经在右岸停泊安稳。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嗓子也喊哑了,梁少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伞,打在她的头上,急忙说道:“快进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楚乔愣愣的不再说话,望着江对面的一片雨丝,久久无言。

天地间大雨弥漫,风声呼啸,仍旧没有止歇的意思。

风雨飘摇,江雾遮弥,极目所见,一片迷蒙。